张衡列传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也。世为著姓。祖父堪,蜀郡太守。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举孝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文多,故不载。大将军邓骘奇其才,累召不应。
  (张衡)

  衡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常耽好《玄经》,谓崔瑷曰:“吾观《太玄》,方知子云妙极道数,乃与《五经》相拟,非徒传记之属,使人难论阴阳之事,汉家得天下二百岁之书也。复二百岁,殆将终乎?所以作者之数,必显一世,常然之符也。汉四百岁,《玄》其兴矣。”安帝雅闻衡善术学,公车特征拜郎中,再迁为太史令。遂乃研核阴阳,妙尽琁机之正,作浑天仪,著《灵宪》、《算罔论》,言甚详明。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县人。世为大姓。祖父张堪,曾任蜀郡太守。

  顺帝初,再转,复为太史令。衡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自去史职,五载复还,乃设客问,作《应闲》以见其志云:
  张衡少年时会做文章,曾在三辅游学,因入京师,观太学,通《五经》六艺。虽才高于世,没有骄傲之情。平常从容淡泊,不爱与俗人相交。和帝永元年间,被推举为孝廉,不去,公府几次征召不就。当时,国家太平已久,自王侯以下,没有不奢侈过度的。张衡于是学班固《两都》,作《二京赋》,用以讽谏。殚精竭思十年才作成。文多,故不写在这里。大将军邓骘赞赏他的才华,多次征召,他不应。张衡长于机械,特别用心于天文、阴阳、历算。平常爱扬雄的《太玄经》,对崔瑗说“:我看《太玄》,才知道子云妙极道数,可与《五经》相比,不仅仅是传记一类,使人论辩阴阳之事,汉朝得天下二百年来的书啊。再二百年,《太玄经》就会衰微吗?因为作者的命运必显一世,这是当然之符验。汉朝四百年之际,《玄》学还要兴起来的呢。”安帝早就听说张衡善术学,公车特征拜为郎中,再升为太史令。于是研究阴阳,精通天文历法,作浑天仪,著《灵宪》、《算罔论》,写得挺详细明白。

  有闲余者曰:盖闻前哲首务,务于下学上达,佐国理民,有云为也。朝有所闻,则夕行之,立功立事,式昭德音。是故伊伊思使君为尧、舜,而民处唐、虞,彼岂虚言而已哉,必旌厥素尔。咎单、巫咸,实守王家,申伯、樊仲,实干周邦,服衮而朝,介圭作瑞。厥迹不朽,垂烈后昆,不亦丕欤!且学非以要利,而富贵萃之。贵以行令,富以施惠,惠施令行,故《易》称以“大业”。质以文美,实由华兴,器赖雕饰为好,人以舆服为荣。吾子性德体道,笃信安仁,约已博艺,无坚不钻,以思世路,斯何远矣!曩滞日官,今又原之。虽老氏曲全,进道若退,然行亦以需。必也学非所用,术有所仰,故临川将济,而舟楫不存焉。徒经思天衢,内昭独智,固合理民之式也?故尝见谤于鄙儒。深厉浅揭,随时为义,曾何贪于支离,而习其孤技邪?参轮可使自转,木雕犹能独飞,已垂翅而还故栖,盍亦调其机而銛诸?昔有文王,自求多福。人生在勤,不索何获。曷若卑体屈己,美言以相克?鸣于乔木,乃金声而玉振之。用后勋,雪前吝,婞很不柔,以意谁靳也。
  帝初年,再调动,又为太史令。张衡不羡慕当世的功名富贵,所担任官位,往往多年不得迁升。自离史官,五年又回到原职。于是设客问体,作《应问》以表明自己的心迹。阳嘉元年(132),又造候风地动仪。用精铜铸成,圆径八尺,顶盖突起,形如酒樽,用篆文山龟鸟兽的形象装饰。中有大柱,傍行八道,安关闭发动之机。外有八条龙,每条龙口衔铜丸,下面有蟾蜍,张口接丸。牙机巧制,都隐藏樽中,覆盖周密,无缝隙。如果地动,樽就使龙摇动起来,机发,龙就吐丸,丸入蟾蜍口中,发出激扬之声,守者因此知道地动了。虽然一龙发机,而其余七龙之头不动,找到龙动的地方,就知道地震发生的方向。经过试验,与所设制,符合如神,自从有书籍记载以来,是没有过的。曾经一龙机发,地不觉动,京师的学者都责怪不足信,几天之后,送信人来了,果然地震陇西,于是都服其神妙。自此之后,就令史官记载地动发生的地方。当时,政事渐衰,权柄被臣下操纵。

  应之曰:是何观同而见异也?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夥,而耻智之不博。是故艺可学,而行可力也。天爵高悬,得之在命,或不速而自怀,或羡旃而不臻,求之无益,故智者面而不思。阽身以徼幸,固贪夫之所为,未得而豫丧也。枉尺直寻,议者讥之,盈欲亏志,孰云非羞?于心有猜,则簋食馔餔犹不屑餐,旌瞀以之。意之无疑,则兼金盈百而不嫌辞,孟轲以之。士或解裋褐而袭黼黻,或委BD4 C筑而据文轩者,度德拜爵,量绩受禄也。 输力致庸,受必有阶。
  张衡于是上疏陈事。说:“皇上聪明俊哲,耿承天命,不幸作太子时,废为济阴王,龙德未升。现在乘云在上,不进天位,真是所谓将登大位,必先穷困吧。亲身经过艰难的,了解下情,饱经险易的,明白事物的真伪。所以能够处理万机,无所疑惑。措施适当,各行各业,都很协调,应该受到天神降福,平民百姓的爱戴。而阴阳未和,灾祸屡见。神明虽深远,却暗暗地看着。仁则得福,淫则得祸,如影的随形,声的应响。因德降善,以失获罪,天道虽远,吉凶可见。近世郑众、蔡伦、江京、樊丰、周广、王圣,都是明显的例子。所以谨慎小心,一定得福,骄奢谄媚,很少不遭杀身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至于情胜其性,随流忘反,岂止不肖之人,中才也都如此。如果不是大贤,不能见得思义,所以积恶成罪,罪不可免。假使能瞻前顾后,以往事为戒,那怎么会遭到祸害呢!贵宠之臣,众目所视,有什么罪过,上下的人都知道。奖善罚恶,人同此心。所以怨恨满盈,神明就会降下罪祸。近年雨常不足,考求所失,即《洪范》所说的君行有过错,则常阳顺之,常阳则多旱。要警惕群臣奢侈,不守范例,自下逼上,加速罪咎征兆的到来。

  浑元初基,灵轨未纪,吉凶纷错,人用朣朦。黄帝为斯深惨。有风后者,是焉亮之,察三辰于上,迹祸福乎下,经纬历数,然后天步有常,则风后之为也。当少吴清阳之末,实或乱德,人神杂扰,不可方物,重黎又相颛顼而申理之,日月即次,则重黎之为也。人各有能,因艺授任,鸟师别名,四叔三正,官无二业,事不并济。昼长则宵短,日南则景北。天且不堪兼,况以人该之。夫玄龙,迎夏则陵云而奋鳞,乐时也;涉冬则淈泥而潜蟠,避害也。公旦道行,故制典礼以尹天下,惧教诲之不从,有人之不理。仲尼不遇,故论《六经》以俟来辟,耻一物之不知,有事之无范。所考不齐,如何可一?
  又前年京师地震土裂,裂是意味着威分,震是意味着有人捣乱。君用静唱,则臣以动和之,威自上出,不出于下,这是国家的制度。我耽心皇上怕麻烦,政令不一人独揽,恩爱不忍割弃,与众共威。威不可分,德不可共。《洪范》说:‘臣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老天在上看得明白,虽远不误。灾异的出现,前后几次了,而未见改革,反悔过去,人非圣贤,不能没有过错。愿皇上考古循旧,莫使刑德八柄,不由天子。如果恩从上下,事依礼制,礼制完备,奢侈越轨的事止,凡事处理适当,就无罪凶。然后神灵所希望的都得到满足,灾异就消除了。”起先,光武好谶。显宗、肃宗继承祖说。自中兴以后,儒生争学图纬,更复附以妖言。张衡认为图纬虚妄,不是圣人之法。于是上疏。说“:我听说圣人明析天文历法以定吉凶,加以卜筮,杂用九宫,测度天象,检验道理,尽在于此。有的观看星辰逆顺,寒热所由;有的考察龟策的占卜,巫觋之所说,他们凭借的不止一术。前面说的,后面证实,所以聪明之士,以此为贵。叫做谶书。谶书开始流行,知道的不多。自汉取代秦,用兵力战,功成业就,可说是大事。这时无人说谶。如夏侯胜、睦孟等,以道术立名,他们的著述,没有谶字。刘向父子领校秘书,审定九流,也对谶没有记录。成、哀以后,才开始听说谶这回事。《尚书》载尧使鲧治洪水,九年不成,鲧被处死,禹才继起。而《春秋谶》说‘:共工理水。’凡谶都说黄帝伐蚩尤,而《诗谶》独以为‘蚩尤败,然后尧受命’。《春秋元命包》中有公输班与墨翟,事情发生战国,不是春秋时期。又说‘别有益州’。设置益州在武帝时,其名三辅诸陵,世代可知。至于图谶中止于成帝。一卷书中,数事互异,圣人之言,不会如此。大概是虚伪之徒,借此求世取财。

  夫战国交争,戎车竞够,君若缀旒,人无所丽。浊武县缒而秦伯退师,鲁连系箭而聊城弛柝。从往则合,横来则离,安危无常,要在说夫。咸以得人为枭,失士为尤。故樊哙披帷,入见高祖;高祖踞洗,以对郦生。当此之会,乃鼋鸣而鳖应也。故能同心戮力,勤恤人隐,奄受区夏,遂定帝位,皆谋臣之由也。故一介之策,各有攸建,子长谍之,烂然有第。夫女魃北而应龙翔,洪鼎声而军容息;溽暑至而鹑火栖,寒冰沍而鼋鼍蛰。今也,皇泽宣洽,海外混同,万方亿丑,并质共剂,若修成之不暇,尚何功之可立!立事有三,言为下列;下列且不可庶矣,奚冀其二哉!
  以前侍中贾逵指出谶互相矛盾三十余事,一群说谶的人都不能解释。至于王莽篡位,这是汉朝的大祸,八十篇为什么不戒呢?这就可知图谶成于哀平之世啊!且《河流》、《六艺》,篇目已定,后人强相附会,不容妄有加增。永元中,清河人宋景用历纪推言水灾,而假托洞视玉版所见。有的至于弃家业,走入山林,后都无效,又搜集前世的成事,作为证验。至顺帝废而复位,就不知道了。这都是欺世骗俗,蒙昧势位,其情虚伪,清清楚楚,却没有人纠禁。律历、卦候、九宫、风角,屡有效验,没有人学,而争说谶纬之书。譬如画工,厌恶画犬马,而喜欢作鬼魅,这是因为具体的事物难于形容,而鬼魅虚伪无形,画起来容易。

  于兹搢绅如云,儒士成林,及津者风摅,失涂者幽僻,遭遇难要,趋偶为幸。世易俗异,事执舛殊,不能通其变,而一度以揆之,斯契船而求剑,守株而伺兔也。冒愧逞愿,必无仁以继之,有道者所不履也。越王勾践事此,故厥绪不永。捷径邪至,我不忍以投步;干进苟容,我不忍以歙肩。虽有犀舟劲檝,犹人涉卬否,有须者也。姑亦奉顺敦笃,守以忠信,得之不休,不获不吝。不见是而不惽,居下位而不忧,允上德之常服焉。方将师天老而友地典,与之乎高睨而大谈,孔甲且不足慕,焉称殷彭及周聃!与世殊技,固孤是求。子忧朱泙曼之无所用,吾恨轮扁之无所教也。子睹木雕独飞,愍我垂翅故栖,吾感去蛙附鸱,悲尔先笑而后号也。
  应该收藏图谶,禁止流行,则是非不致混淆,坏书也没有了。”后升侍中,帝把他引入深宫,讽议左右。曾经问张衡,天下所痛恶的是什么。宦官怕他说坏话,都睁着眼睛看着他。张衡于是说了些假话出去了。但是宦官还是怕他为患,一起诬陷他。张衡常想着如何立身行事。认为吉凶祸福,幽暗深微,不易明白,于是作《思玄赋》,以表达和寄托自己的情志。顺帝永和初,出为河间相。当时河间王骄奢淫逸,不遵守法纪;又有不少豪强之徒,纠集一起捣乱。张衡到任,树威严,整理法度,暗中探得奸党名姓,一时收捕,上下肃然,以政治清廉著称。任职三年,上书请求退职归家。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139)卒。著《周官训诂》,崔瑗认为与诸儒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又想继孔子《易》补正《彖》、《象》的残缺,始终没有完成。所著诗、赋、铭、七言、《灵宪》、《应间》、《七辩》、《巡诰》、《悬图》,共三十二篇。

  斐豹以毙督燔书,礼至以掖国作铭;弦高以牛饩退敌,墨翟以萦带全城;贯高以端辞显义,苏武以秃节效贞;B331且以飞矰逞巧,詹何以沈钩致精;弈秋以棋局取誉,王豹以清讴流声。仆进不能参名于二立,退又不能群彼数子。愍《三坟》之既穨,惜《八索》之不理。庶前训之可钻,聊朝隐乎柱史。且韫椟以待价,踵颜氏以行止。曾不慊夫晋、楚,敢告诚于知己。
  安帝永初中,谒者仆射刘珍、校书郎刘..马余等著作东观,撰集《汉记》,因定汉家礼仪,上言请张衡参加讨论,适刘珍、刘..马余逝世,张衡平居叹息,想完成这件事。及为侍中,上疏请得在东观专门收检遗文,全力补缀。又条上司马迁、班固所记与典籍不合的十余事。又认为王莽本传,只应记载篡夺皇位而已,至于编年月,记灾祥,应作《元后本纪》。又更始居位,人民没有什么异议。光武初为其将,后来才即位,应该把更始之号建在光武之前。上书数次,没采纳。后来的著述,多不详见于典籍,时人感到遗憾。史官评说:崔瑗称赞平子说:“数术穷究天地的奥妙,制作的技巧,与自然同工。”这种造诣可以说说吗?考其研究天地,天地的灵气无所蕴蓄;用心机械,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智慧。所以人深微的思想,达到了智思的顶点。《礼记》说:“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考量他的智思,难道能说它仅仅是一种艺能吗?它对德行有什么亏损呢?

  阳嘉元年,夏造候风地动仪。以精铜铸成,员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外有八龙,首衔铜丸,下有蟾蜍,张口承之。其牙机巧制,皆隐在尊中,覆盖周密无际。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振声激扬,伺者因此觉知。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验之以事,合契若神。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京师学者咸怪其无征,后数日驿至,果地震陇西,于是皆服其妙。自此以后,乃令史官记地动所从方起。
  

《后汉书》是一部由我国南朝刘宋时期的历史学家范晔编撰的记载东汉历史的纪传体史书。与《史记》、《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书中分十纪、八十列传和八志(司马彪续作),记载了从光武帝刘秀起至汉献帝的195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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