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二

  ○李宝臣 子惟岳 惟诚 惟简 惟简子元本
  王武俊,契丹族怒皆部落人。祖父可讷干,父路俱。开元年间,饶乐府都督李诗率领其部落五千帐,与路俱、南河承袭了汉人的衣冠袍带,皇上下诏褒奖表彰,因而王武俊随其父居住蓟州。王武俊原名没诺干,十五岁便能骑马射箭。上元年间,任史思明属下恒州刺史李宝臣的偏将。宝应元年(762),王师进入井陉,即将平定河朔,王武俊对李宝臣说:“以寡敌众,以理曲对理直,战则离心,守则崩溃,精锐的将士远行作战,怎能抵御呢?”李宝臣便撤除了戒备,以恒、定、深、赵、易五州归顺朝廷,和官军同心协力,向东袭击残余贼寇。李宝臣被授予恒、定等州节度使,让王武俊做参谋,向朝廷奏请他兼任御史中丞,充任本军先锋兵马使。

  王武俊 子士真 士平士则 士真子承宗 承元
  大历十年(775),田承嗣因薛嵩死去而兼有相、卫、磁、邢、氵名五州。田承嗣派部将卢子期进犯磁州,诏令李宝臣与李正己、李勉、李承昭、田神玉、朱滔、李抱真各自出兵讨伐。诸军与卢子期在清水交战,将他打得大败,李宝臣的部将有节生擒卢子期献上,代宗嘉奖其功劳,派宦官马承倩携带诏书前去宣旨慰劳。马承倩将返程,住在馆舍中,李宝臣亲往赠送细绢百匹。马承倩破口大骂,将绢抛掷到路上,李宝臣环顾左右面有愧色。回到府中休息,诸将散去回营,李宝臣暗中在屏风后窥视,惟独王武俊佩刀立于门边。李宝臣将他召入,解下刀来同他谈话,说:“你看见先前那个顽劣小子了吗?”王武俊道:“现在阁下有功他尚且如此,贼寇平定后,天子只需一张诏书将你召去安置在京中,就不过是个普通人了,这行吗?”李宝臣道:“那怎么办呢?”王武俊道:“不如玩弄纵容田承嗣的手腕,作为自己的资本。”李宝臣道:“现在我已同田承嗣结了仇怨,难道还能向他推心置腹吗?”王武俊道:“只要处境相同,利害一致,寇仇也可以变成父子一般,只是吐口唾沫间的事。如果只说空话,无济于事。如今宦官刘清潭在驿舍,砍下他的脑袋送交田承嗣,田承嗣就立刻会将妻儿送来做人质。”李宝臣说:“恐怕不能这样做吧。”王武俊说:“朱滔为朝廷驻守沧州,请让我擒获他送给田承嗣以取信。”李宝臣同意了。王武俊立即挑选精兵两千人,皆乘骏马,通夜奔驰三百里,清晨抵达朱滔军营,攻其不备,朱滔军仓猝出战,被打得大败,王武俊捉住一个长得像朱滔的,朱滔因此得以逃脱。从此李宝臣与田承嗣、李正己相互作为后援,这都是王武俊开的头。

  王廷凑 子元逵 元逵子绍鼎 绍懿 绍鼎子景崇景崇子 镕
  李宝臣死后,其子李惟岳谋求承袭父位。李宝臣的旧将易州刺史张孝忠以本州顺从王命,朝廷便让张孝忠替代李宝臣,令李惟岳护送灵柩返回京师,李惟岳不受朝命。建中三年(782)正月,诏令朱滔、张孝忠合兵讨伐李惟岳。李惟岳与王武俊合统万余兵士在束鹿迎战。王武俊统领三千骑兵率先进攻,被朱滔击败,李惟岳逃走。赵州刺史康日知于是以本州顺从王命,李惟岳命王武俊率兵进攻他,康日知派人对王武俊说:“李惟岳懦弱无谋,怎么值得同他一起造反!我的城池坚固,万众一心,不是一年半载能攻下的。再说李惟岳仗恃田悦作为后援,去年田悦的壮兵甲士在邢州城下战死许多,尚且不能攻陷邢州,何况我这座城呢!”又拿出伪造的皇上手诏招降王武俊,王武俊相信了,便倒戈进入恒州,率领数百骑兵进入衙门,派人对李惟岳说:“您起兵同魏、齐叛贼狼狈为奸,如今田尚书已兵败命丧,李尚书被赵州康日知阻隔,士兵们经过束鹿一战,伤痕钻心。朱仆射的强兵驻扎在境内,张尚书已授职定州,三军都惧怕殒命丧家。听说皇上有诏征召您,应当立即前去受命,不然,转眼便有祸事。”李惟岳害怕得朝上瞪大了眼睛。王武俊之子王士真斩了李惟岳,提着他的首级出来。王武俊又杀了不和自己同心的十数人,于是平定了恒州。将惟岳的首级传送到京师禀报皇上,授王武俊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大夫、恒州刺史、恒冀都团练观察使,实封食邑五百户,任命康日知为深赵团练观察使。

  李宝臣,范阳城旁奚族也。故范阳将张钅巢高之假子,故姓张,名忠志。幼善骑射,节度使安禄山选为射生官。天宝中,随禄山入朝,玄宗留为射生子弟,出入禁中。及禄山叛,忠志遁归范阳;禄山喜,录为假子,姓安,常给事帐中。禄山兵将指阙,使忠志领骁骑八千人入太原,劫太原尹杨光翙。忠志挟光翙出太原,万兵追之不敢近。禄山使董精甲,扼井陉路,军于土门。安庆绪伪署为恆州刺史。九节度之师围庆绪于相州,忠志惧,献章归国,肃宗因授恆州刺史。及史思明复渡河,伪授忠志工部尚书、恆州刺史、恆赵节度使,统众三万守常山。及思明败,不受朝义之命,乃开土门路以内王师。河朔平定,忠志与李怀仙、薛嵩、田承嗣各举其地归国,皆赐铁券,誓以不死。因授忠志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尚书、恆州刺史,实封二百户,仍旧为节度使。乃以恆州为成德军,赐姓名曰李宝臣。
  当时李惟岳部下伪定州刺史杨政义以本州归顺朝命,深州刺史杨荣国归降,朱滔分兵镇守两地。朝廷既将定州授张孝忠,深州授康日知,王武俊恼怒失去赵、定二州,而且名分地位不能满足他的志向。朱滔恼怒失去了深州,因而诱使王武俊谋反,斥责朝廷,便同时率领强兵救援田悦。那时马燧、李抱真、李秡、李晟正讨伐田悦,在洹水击败他,后来连年用兵,但田悦势力已衰弱;到这时王武俊、朱滔重新使他振作起来,田悦势力更加扩展。

  时宝臣有恆、定、易、赵、深、冀六州之地,后又得沧州,步卒五万、马五千匹,当时勇冠河朔诸帅。宝臣以七州自给,军用殷积,招集亡命之徒,缮阅兵仗,与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义等连结姻娅,互为表里,意在以土地传付子孙,不禀朝旨,自补官吏,不输王赋。初,天宝中,天下州郡皆铸铜为玄宗真容,拟佛之制。及安、史之乱,贼之所部,悉熔毁之,而恆州独存,由是实封百户。
  十一月,王武俊派大将张钟葵进犯赵州,康日知击败了他,斩其首级上献朝廷。这天,王武俊立伪号建国,自称赵王,改恒州为真定府,非法任命官职及品级。朱滔、田悦、李纳也同时建立伪国号,分别占据所辖地域,各自派遣使者去劝诱蔡州李希烈同立伪国号。建中四年(783)三月,李希烈被周曾谋划瓦解他的腹心部队以后,有人传说李希烈已死,马燧等四镇节度使军中闻听传言,欢声震动军营之外。

  初,宝臣、正己皆为承嗣所易。宝臣弟宝正娶承嗣女,在魏州与承嗣子维击鞠,宝正马驰骇,触杀维。承嗣怒,絷宝正以告。宝臣谢为教不谨,缄杖令承嗣以示责,承嗣遂鞭杀之,由是交恶。
  六月,李抱真派一舌辩之士贾林诈降王武俊。贾林到了王武俊营中,说道:“这次前来是传达诏命,不是投降。”王武俊神色稍缓解,令他说明白,贾林道:“天子知道大夫您素来忠诚,及至您登坛建立国号时,抚着胸口对左右官员道:‘我本忠义之人,天子不理解我。’此后诸军将领曾联名上表论说您的为人。天子看罢颇为感动,告诉使者说:‘朕先前处事有误,追悔莫及。朋友间有了错失尚可道歉,朕为四海之主,点滴小事怎能耿耿于怀呢!’”王武俊道:“我是一员胡将,尚且懂得安抚百姓,天子当然不会专以杀人来安定天下。如今山东大军有五支,等到战胜他们时,百姓尽皆暴尸荒野,即使战胜了又让谁来守卫呢?如今我并非害怕归顺朝廷,但由于同各诸侯都订立了盟约,我们胡人性直,不愿做理亏的事。朝廷若能降下恩典为我洗清责任,我当带头倡议归顺朝廷,有不服从的,我以言辞相劝,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朋友。此计若能施行,河朔地区不用五十天即可平定。”

  大历十年,宝臣、正己更言承嗣之罪,请讨之。代宗欲因其相图,乃从其请。时幽州节度留后硃滔方恭顺朝廷,诏滔与宝臣及太原之师攻其北,正己与滑亳、河阳、江淮之师攻其南。宝臣、正己会军于枣强,椎牛酾酒,犒劳将士,仍颁优赏。宝臣军赏厚,正己军赏薄。既罢会,正己军中咄咄有辞,正己闻,惧有变,即时引退。由是宝臣、硃滔共攻承嗣之沧州,连年未下。时承嗣使腹心将卢子期攻邢州,城将陷,宝臣发精卒赴救,击败之,擒子期来献。河南诸将又大破田悦于陈留,正己收承嗣之德州,以重兵临其境,指期进讨。承嗣大慑,遂求解于宝臣,宝臣不许。
  十月,泾原叛军进犯京师,皇上临幸奉天。京师传来消息,诸将都退兵回去。李抱真将返回潞州、泽州,田悦劝说王武俊和朱滔去袭击他。贾林再次游说王武俊道:“而今退兵前面是粮食辎重,后面是精锐部队,人心牢固如一人,不可以图谋呀。再说打胜了得到土地,利益归魏博所有;打败了,则成德受大损失。大夫您的本部是易、定、沧、赵四州,为什么不先收复失地呢?”王武俊便掉转马头,背弃了同田悦的约定。贾林进一步劝说王武俊道:“您是冀地的豪族,不应图谋占据中原。朱滔心地阴险,朝廷强大他就借您的力量为后援,朝廷力弱他就想吞并您。况且河朔并不包括冀州,只有赵州、魏州、燕州而已。现在朱滔自称冀王,说明他在窥伺您的冀州,其征兆已暴露了。假若朱滔能控制山东,您就必须准备为臣的礼数,不顺从,就会被他所攻夺,这时您想做他的臣子也不可能。”王武俊掷袖变色道:“大唐有二百年国运,我尚且不能称臣,谁能向他这个乡下佬称臣!”从此确定方针,南面同李抱真修好,西南和马燧结盟。时值兴元元年(784)德宗下罪己诏,大赦反叛朝廷的人。二月,王武俊聚集三军,废除伪国号。皇上诏令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董晋、宦官王进杰,从皇上行宫前往恒州宣旨,授王武俊检校兵部尚书、成德军节度使。三月,又加授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幽州、卢龙两道节度使、琅笽郡王。

  初,正己将发兵,使人至魏,承嗣囚之。及是,乃厚礼遣归,发使与俱,具列境内户口兵粮之数,悉以奉正己。且告曰:“承嗣老矣,今年八十有六,形体支离,无日月焉。己子不令,悦亦孱弱,不足保其后业。今之所有,为公守耳,曷足辱公师旅焉!”立使者于廷,南向,拜而授书。又图正己形,焚香事之如神,谓人曰:“真圣人也!”正己闻之,且得其欢,乃止诸军,莫敢进者。
  当时朱氵此发布伪命册封朱滔为皇太弟,朱滔率领幽州、檀州的强兵,诱骗回纥二千名骑兵,已包围贝州数十日,将阻断白马津,向南进犯洛都,与朱氵此成合兵之势。这时李怀光反叛占据河中,李希烈已攻陷大梁,向南逼进长江、汉水,李纳尚在齐州造反,田绪不被朝廷任用,李晟孤军驻扎在渭水边,天子敕令所能控制的地区,只有天下的十分之二三,海内动荡离析,人心不知所向。贾林又劝说王武俊与李抱真合兵,共同救援魏博,他向王武俊陈说利害道:“朱滔此次出兵,企图先平定魏博,更赶上田悦被杀害,人心不安,只要十天不去救援,魏州、贝州必被攻下,朱滔的兵力就会增加数万。张孝忠见魏州、贝州被攻下,必定向朱滔俯首称臣。三道连成一气,加上统率回纥兵马,长驱到此,您的家族能幸免于难吗?常山失守,李抱真就会退保山西,河朔一带就全部落入朱滔之手了。现在乘着魏州、贝州未被攻下,张孝忠尚未归附朱滔,您与李抱真合兵击败他,就像拾取一件失落的东西一般容易啊!这个计划成功,则声威震动关中,京师可坐待收复,圣驾能重返京师是靠了您的力量,这是无与伦比的勋业呀。”王武俊欣然同意。两军议定,卜选吉日共同出征。五月,王武俊、李抱真在巨鹿之东会师。两军联合之后,朱滔震恐。李抱真将军队列成方阵,王武俊用奇兵出击,朱滔全部人马出营作战,王武俊未穿甲胄即挥军驰向敌营,朱滔军望风奔逃溃散,人马自相践踏,死者十之四五,缴获他的辎重、兵器、甲仗、马牛不计其数,朱滔乘着夜色逃回幽州。王武俊班师还镇,上表辞去幽州、卢龙节度使,皇上许诺。于是将恒州升为大都督府,任命王武俊为长史,加授检校司徒,实封食邑七百户。其余照旧。

  承嗣止正己,无南军之虞。又知范阳宝臣故里,生长其间,心常欲得之;乃勒石为谶,密瘗宝臣境内,使望气者云:“此中有玉气。”宝臣掘地得之,有文曰:“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二帝,指宝臣、正己也。承嗣又使客讽之曰:“公与硃滔共举,取吾沧州,设得之,当归国,非公所有。诚能舍承嗣之罪,请以沧州奉献,可不劳师而致,愿取范阳以自效。公将骑为前驱,承嗣率步卒从,此万全之势。”宝臣喜,以为事合符命,遂与承嗣通谋,割州与之。宝臣乃密图范阳,承嗣亦陈兵境上。宝臣谓硃滔使曰:“吾闻硃公貌如神,安得而识之?愿因绘事而观,可乎?”滔乃图其形以示之。宝臣悬于射堂,命诸将熟视之,曰:“硃公信神人也!”他日,滔出军,宝臣密选精卒劫之,戒其将曰:“取彼貌如射堂所悬者。”是时,二军不相虞有变,滔与战于瓦桥。滔适衣他服,以不识免。承嗣闻与滔交锋,其衅已成,乃旋军,使告宝臣曰:“河内有警急,不暇从公。石上谶文,吾戏为之耳!”宝臣惭怒而退。
  圣驾回京,对王武俊的恩宠更加优厚,其子娶公主为妻,那些尚属童稚的王氏子弟,皆赐予官名。不久因母亲去世而停职,复职后加授左金吾上将军同正,服丧期满,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贞元十二年(796),皇上感念旧日勋臣,又加授王武俊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十七年(801)六月王武俊去世,时年六十七岁,停止上朝五日,群臣抵延英门奉慰皇上,依照对待浑王咸的旧例。皇上令左庶子上公持节册命追赠王武俊为太师,赐给助丧葬之用绢三千匹、布一千端、米粟三千石。太常寺定谥号为威烈,德宗道:“王武俊竭诚尽忠国,当赐谥号为忠烈。”王武俊之子王士真、王士清、王士平、王士则,士真为嗣子。

  迁左仆射,封陇西郡王、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即位,拜司空,兼太子太傅。宝臣名位既高,自擅一方,专贮异志。妖人伪为谶语,言宝臣终有天位。宝臣乃为符瑞及灵芝硃草,作硃书符。又于深室斋戒筑坛,上置金匜、玉斝,云“甘露神酒自出”。又伪刻玉为印,金填文字,告境内云:“天降灵瑞,非予所求,不祈而至。”将吏无敢言者。妖辈虑其诈发,乃曰:“相公须饮甘露汤,即天神降。”宝臣然之。妖人置堇汤中,饮之,三日而卒。
  王廷凑,本为回鹘的阿布思族人,世代隶属安东都护府。曾祖名叫五哥之,事奉李宝臣父子。王武俊收他为养子,因他骁勇、果敢、善斗,王武俊很看重他。由于积年军功被授左武卫将军同正,追赠越州都督。祖父末怛活,追赠左散骑常侍。父升朝,追赠礼部尚书。皆因王廷凑显贵而获得追赠典礼。祖父和父亲两代为王氏骑将,屡屡升迁。

  宝臣暮年,益多猜忌,以惟岳暗懦,诸将不服,即杀大将辛忠义、卢俶、定州刺史张南容、赵州刺史张彭老、许崇俊等二十余人,家口没入,自是诸将离心。建中二年春卒,时年六十四,废朝三日,册赠太保。子惟岳、惟诚、惟简。
  王廷凑沉稳勇毅少言语,果敢而有决断,为王承元衙内兵马使。当初,王承元上禀朝旨,田弘正统率成德军,国家赏钱一百万贯,度支署的运输车不按时抵达,军队情绪不满,王廷凑屡次挑出细小事故,激怒军心。恰逢田弘正以魏州兵二千人为衙门亲军,左右皆有防备无机可乘。长庆元年(821)六月,魏州军返归本镇。七月二十八日间,王廷凑便集结衙兵在府署外呐喊鼓噪,天快亮时,将田弘正和他的将吏、家属三百余人全都杀死。王廷凑自称节度使留后、知兵马使,将吏们逼迫监军宋惟澄上表章奏请授王廷凑节钺。穆宗发怒,下诏征召邻道之军,并以河东节度使裴度充任幽、镇两道招抚使,任命田弘正之子泾原节度使田布替代李朔心为魏博节度使,命他率魏州军进讨王廷凑。又任命王承宗旧部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成德军节度使,下诏悬赏王廷凑首级。当月,镇州大将王位等人密谋诛杀王廷凑之事泄露,因此事牵连被处死的有二千余人。

  宝臣卒时,惟岳为行军司马,三军推为留后,仍遣使上表求袭父任,朝旨不允。魏博节度使田悦上章保荐,请赐旄节,不许。惟岳乃与田悦、李正己同谋拒命,判官邵真泣谏,以为不可。惟岳暗懦,初虽听从,终为左右所惑而止。而所与图议,皆奸吏胡震、家人王他奴等,唯劝拒逆为事。
  当时朱克融囚禁张弘靖,王廷凑杀害田弘正,相互勾结造反,谋划抗拒王命。两镇合力反叛,若要讨伐翦除他们恐怕朝廷兵力难以接应,诏令朝臣们商议是否可行。东川节度使王涯献上奏状说:“幽、镇两州,悖乱天纲,辜负了圣上培育的厚德,放纵虎狼一般的恶心。囚禁朝廷重臣,残害元戎老帅,流毒于州府郡邑,祸及于宾客僚属。凡是有情之人,谁不痛恨?臣以为国家依靠文德生存发展,继而建树武功,远方无不拜服,近处无不安宁,这两处地方,却敢悖逆天理。臣私下料想诏书早晨下达,诸镇之军晚上就会驱驰效命,以勇猛善战的问罪之师,对付猖狂失节的盗寇,犹如翻倒大山压碎鸟卵,倾泻海水浇灭荧火一般,双方力量悬殊,这样说毫不过分。但常山、蓟郡,如虞虢相依,同时兴兵,恐怕耗费财力。罪有轻重,事有先后,譬如攻坚一样,应从容易的开始。比如听说朱克融在范阳发难,是一时所为,并非蓄谋已久,有迹象可以查验;王廷凑在镇州作乱,却完全不是偶然,他早就在辖区内煽动,驻兵边境抗拒朝廷。既然如此,则幽州、蓟州的将士,可向他们表示从宽处理;镇州、冀州的军队,可对他们先行讨伐。何况王廷凑品行卑劣,没有承继父祖的资质;成德军同朝廷分离,又加重了胁迫的局势。如今派遣魏博道一心想复仇的部众,昭义军希望扫尽敌寇的师旅,参以晋阳的兵卒,辅以沧德之将士,成犄角之势而推进,真如高屋建瓴一般。将城中之敌杀尽,然后向北挺进燕地,就朝廷而言不为失信,对于军事形势确实是获得了机宜,臣之愚忠,尽献于此。臣又闻听用兵如格斗,先扼住对方咽喉。现在瀛莫阝、易定,正是两贼咽喉。确实应运用权威,派重兵戍守,使两贼彼此间生死不能互知,间谍无隙可入;而派遣大军先进入冀州、赵州,然后抵达井陉,这是一举成功万无一失的形势啊。”

  惟岳舅谷从政者,有智略。为宝臣所忌,称病不出,至是知惟岳之谋,虑其覆宗,乃出谏惟岳曰:“今天下无事,远方朝贡,主上神武,必致太平。如至不允,必至加兵。虽大夫恩及三军,万一不捷,孰为大夫用命者?又先朝相公与幽帅不协,今国家致讨,必命硃滔为帅。彼尝切齿,今遂复雠,可不惧乎!又顷者相公诛灭军中将校,其子弟存者,口虽不言,心宁无愤?兵犹火也,不戢自焚。往者田承嗣佐安禄山、史思明谋乱天下,千征百战。及顷年侵扰
  于是命易定节度使封锁边境以抗击朱克融,诸军从三面进讨。起初,命沧德乌重胤独当一面,乌重胤是一员老将,知道不可冒进,行动比较迟缓,朝廷便以杜叔良替代乌重胤。杜叔良有宦官做后盾,向皇上辞行那天,口出大言说:“贼兵不值得一破。”这时王廷凑聚集幽州、蓟州的军队围攻深州,云梯冲车密集如云,牛元翼环城拒守。十一月,杜叔良被贼军击败,将士全被俘获,仅他本人脱逃,于是命德州王日简代替他。裴度率军驻扎在承天军,诸将被贼军挫败,深州危急,于是任命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兼深冀节度使,以救援深州,依例派宦官杨永和监督李光颜军。

  洺、相等州,为官军所败,及贬永州,仰天垂泣。赖先相公佐佑保援,方获赦宥,若雷霆不收,承嗣岂有生理!今田悦凶狂,何如承嗣名望?苟欲坐邀富贵,不料破家覆族。而况今之将校,罕有义心,因利乘便,必相倾陷。为大夫画久长之计,莫若令惟诚知留后,大夫自速入朝。国家念先相公之功,见大夫顺命,何求而不得?今与群逆为自危之计,非保家之道也。”惟岳亦素忌从政,皆不听,竟与魏、齐谋叛。
  国家自从宪宗剿除群盗,国库财源枯竭,穆宗即位后,对臣下的赏赐又太过分,及至幽州、镇州叛乱同时发生,又有名目繁多的征收,国家财力竭尽。当时各镇军队共十五万多人,才离其辖境,便仰赖朝廷开支军饷,设置南北供军院。大军深入贼境后,运输艰难阻滞,粮草供应不上,诸军大多轮番砍柴。不久度支署转运粮草的六百辆车,全部被王廷凑拦截俘获,军粮更加困难。贼军围困深州数重,即使李光颜这样的杰出将领,也无法施展他的谋略。那些运往供军院的布帛衣服,往往还未到院里,在途中便被各军强行夺去,而孤军深入敌境作战的部队,全都没有供给。加上每支军队中都派有一名宦官做监军,尽挑选骁勇健壮的士兵保卫自己,瘦弱怯懦的上阵作战,因此大多奔逃败北。而王廷凑、朱克融的军队不过一万余人,之所以能抗击十五万官军,实在是因为官军指挥不统一,轻视敌人和只图于己有利的缘故。宰相崔..甫不懂军事,拘泥于常规而不知变通,以致使河朔再次失陷。既然没有办法,便计议罢兵而赦免王廷凑。

  既而惟岳大将张孝忠以郡归国,朝廷以孝忠为成德军节度使,仍诏硃滔与孝忠合势讨之。惟岳以精甲屯束鹿以抗之,田悦遣大将孟佑率兵五千助惟岳。建中三年正月,硃滔、孝忠大破恆州军于束鹿,惟岳烧营而遁。惟岳大将赵州刺史康日知以郡归国,惟岳乃令衙将卫常宁率士卒五千,兵马使王武俊率骑军八百同讨日知。武俊既出恆州,谓常宁曰:“武俊尽心于本使,大夫信谗,颇相猜忌,所谓朝不谋夕,岂图生路!且赵州用兵,捷与不捷,武俊不复入恆州矣!妻子任从屠灭,且以残生往定州事张尚书去也,孰能持颈就戮!”常宁曰:“中丞以大夫不可事,且有诏书云,斩大夫首者,以其官爵授。自大夫拒命已来,张尚书以易州归国得节度使。今闻日知已得官爵。观大夫事势,终为硃滔所灭。此际转祸为福,莫若倒戈入使府,诛大夫以取富贵也。况大夫暗昧,左右诳惑,其实易图。事苟不捷,归张尚书非晚。”武俊然之。三年闰正月,武俊与常宁自赵州回戈,达明至恆,武俊子士真应于内。武俊兵突入府署,遣虞任越劫擒惟岳,缢死于戟门外。又诛惟岳妻父郑华及长庆、王他奴等二十余人,传首京师。
  长庆二年(822)正月,魏博府牙将史宪诚引诱兵卒谋反,田布不能制止,他的部属在南宫自行溃败。二月,降诏赦免王廷凑,并授以检校右散骑常侍、镇州大都督府长史、万德军节度使、镇冀深赵等州观察使等职,任命牛元翼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派遣兵部侍郎韩愈至镇州宣旨慰问王廷凑,又派宦官携带敕令入深州,监督牛元翼赴任。王廷凑虽然受命,却不解除对深州的围困。招抚使裴度致书幽州、镇州,以君臣大义责备王廷凑和朱克融,朱克融解围而去,王廷凑也退了兵。朝廷想让他们秉承朝命,加授朱克融检校工部尚书。三月,牛元翼率十余名骑手从深州突围赴京师,深州将校臧平献城投降,王廷凑指责他坚守城垣,杀了将吏一百八十余人。五月,皇上派宦官杨再昌到镇州,接取牛元翼家属及田弘正骸骨,王廷凑说:“田弘正的骸骨,不知在哪儿;牛元翼家属,请让我秋天再遣送。”不久牛元翼去世,王廷凑将他的家人全都杀光,其残酷毒辣到如此地步。自从获得宽赦之后,王廷凑便与朱克融、史宪诚彼此勾结,相互接应,图谋抗拒朝廷。

  惟诚,惟岳异母兄,以父廕为殿中丞,累迁至检校户部员外郎。好儒书理道,宝臣爱之,委以军事;性谦厚,以惟岳嫡嗣,让而不受。同母妹嫁李正己子纳。宝臣以其宗姓,请惟诚归本姓,又令入仕于郓州,为李纳营田副使。历兗、淄、济、淮四州刺史,竟客死东平。
  大和初年,沧州李全略死,其子李同捷企图仿效河朔李惟岳之旧例,请求替代父职。文宗授予他兖海节度使,李同捷不奉诏命,盘据州郡策划反叛,用珍玩、宝器、钱财、妓女、子弟交结王廷凑及幽州李载义。这时李载义刚刚替代朱克融,为了表示忠诚顺从,将李同捷所送礼物全部交给朝廷,皇上下诏征召幽、魏、徐、兖诸州军队进讨。王廷凑出兵骚扰魏州北境,以援助李同捷。大和二年(828),下诏拒绝王廷凑进奉。接着魏博将领丌志沼率行营兵卒叛乱,倒戈攻打魏州,诸军攻击丌志沼,王廷凑出兵接应他。史宪诚危急,诏令义武军节度使李听将他击败,丌志沼便投奔王廷凑。大和三年(829)六月,李同捷被诛,接着又有何进滔杀了史宪诚,占据魏州。朝廷厌倦用兵,讨伐他也不能成功,于是授何进滔魏博节度使。八月,王廷凑派使者赴朝请罪,朝廷就此赦免了他,依前授予检校司徒、成德军节度使。

  惟简,宝臣第三子。初,王武俊既诛惟岳,又械惟简送京师。德宗拘于客省,防伺甚峻。硃泚之乱,惟简斩关而出,赴奉天。德宗嘉之,用为禁军将。从浑瑊率师讨贼,频战屡捷,加御史中丞。从幸山南,得“元从功臣”之号,封武安郡王。后授左神威大将军,转天威统军。元和初,检校户部尚书、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街使;俄拜凤翔陇右节度使。元和十三年正月卒,赠尚书右仆射。
  镇州、冀州自李宝臣以来,虽然李惟岳、王承宗相继叛乱,但仍然亲近邻州、畏惧王法,期望走悔过自新之路;而凶残毒辣扰乱纲纪、目无君上不讲仁义的人,没有超过王廷凑的。又就地加授王廷凑太子太傅、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大和八年(834)十一月去世,册命追赠太尉,又多次追赠至太师。

  子元本,生于贵族,轻薄无行。初,张茂昭子克礼尚襄阳公主。长庆中,主纵恣不法,常游行市里。有士族子薛枢、薛浑者,俱得幸于主。尤爱浑,每诣浑家,谒浑母行事姑之礼。有吏谁何者,即以厚赂啖之。浑与元本皆少年,遂相诱掖;元本亦得幸于主,出入主第。张克礼不胜其忿,上表陈闻,乃召主幽于禁中。以元本功臣之后,得减死,杖六十,流象州。枢、浑以元本之故,亦从轻杖八十,长流崖州。
  

《旧唐书》共200卷,包括《本纪》20卷、《志》30卷、《列传》150卷,原名《唐书》,宋祁、欧阳修等所编著《新唐书》问世后,才改称《旧唐书》,成书于后晋开运二年(94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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