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作为“汪洋恣肆,明白畅达”的大家,“落笔皆超逸绝尘”,在文学艺术方面堪称全才。然而,少见评析的《六幺令.天中节》,实乃有关“端午节”之佳作,(“天中节”乃端午节之别称。)此篇与苏轼其他的那些“豪放”或“婉约”之作大有不同,仔细读来,意蕴深远,别具一格,令人赞叹。苏轼一生坎坷,几上几下,最后客死异乡,与屈原不无有一些相似之处。全词上片“述今”之端午节民间活动诸况,下片追叙“湘累”人生故事。
先看上片“述今”:“虎符缠臂,佳节又端午”。民间认为五月为“恶月”、“毒月”,瘟疫流行,毒虫滋生,因此要采取各种方法避邪祛毒。旧时人们用绫罗布帛等制成小虎形,缝缀儿童臂上,认为可以避恶消灾。“门前艾蒲青翠,天淡纸鸢舞”。民俗,将青翠的艾叶悬于堂中,用菖蒲作剑,插于门楣,以僻邪驱瘴,有驱魔祛鬼之神效。“纸鸢”又称风筝。“粽叶香飘十里,对酒携樽俎”。“香飘十里”,既有“粽叶”的清香,也有“粽子”里面的各色馅料之美味。樽俎:古代盛酒肉的器皿。樽以盛酒,俎以盛肉。“龙舟争渡,助威呐喊,凭吊祭江诵君赋”。传说,屈原投汨罗江后,恰逢雨天,当人们得知打捞贤臣屈大夫时,湖面上的小舟再次汇集,冒雨出动,争相划进茫茫的洞庭湖。此后才逐渐发展成为龙舟竞赛。句意:江面上龙舟竞发,彼此呐喊助威,还有一些人在江边悲壮地大声吟诵屈原的《离骚》!
再看下片“怀古”:“感叹怀王昏聩,悲戚秦吞楚”。感叹:有所感触而叹息。楚怀王:芈姓,熊氏,名槐。昏聩:比喻不明事理,头脑糊涂,不明是非。悲戚:悲痛哀伤。秦吞楚:公元前223年战国楚国被秦国灭掉。“异客垂涕淫淫,鬓白知几许”?异客:作客他乡的人。这里是指屈原已经远离自己的故土,被流放到了外地。垂涕:哭泣。淫淫:流泪不止。鬓白知几许:两鬓如霜,知道有多少吗?“朝夕新亭对泣,泪竭陵阳处”。朝夕:犹言从早到晚一整天。新亭对泣:表示痛心国难而无可奈何,从早哭到晚。“泪竭”,犹“泪干”、“泪尽”尔。“陵阳处”,屈原的第二次被流放,最后到了陵阳。“汨罗江渚,湘累已逝,惟有万千断肠句”。江渚:江边。湘累:屈原。屈原是赴湘水支流而溺死的,古人称之为湘累。“断肠句”:当主要指《九歌》。
全词艺术特色,至少有六点值得推介:
一是咏今叹古,在上片极力渲染当下“端午”诸种盛况,却重在下片“感怀”,“借古”而“启今”也。
二是动静结合, “缠臂”、 “纸鸢舞”、“香飘”、“对酒”、“ 争渡”、“ 呐喊”、“ 凭吊”、 “诵君赋”、“ 吞楚”、“ 垂涕”、 “对泣”等是为“动”,“ 虎符”、“粽叶”、“ 艾蒲”、“ 青翠”、“新亭”、“ 陵阳”等是为“静”;动与静自然转合,在“动”与“静”的变化之中,历史的车轮已经走过千年。
三是明暗结合,明写屈原,直接抨击楚王“昏庸”,暗讽时政,锋芒指北宋王朝,将苏轼自己的爱恨情仇寓于其间,却不露痕迹。
四是虚实相间,叙说眼前庆祝端午诸景,是“实”;感怀屈原悲苦仇怨的往事为“虚”;“虚”写屈原,实及自己,慨古人之忧,发今人之叹。
五是前呼后应,前有“辟邪”之“虎符缠臂”、“艾蒲青翠”,后有“怀王昏聩”、“ 新亭对泣”;似乎旧恶未去,新恶难除。前有“香飘十里”,后有“湘累已逝”;前有“诵君赋”,后应“断肠句”。
六是词中有景,景色如画,画里“有话”。且看上片,一幅幅生动的民俗风景画,扑面而来:童之臂、门之艾、菖蒲之剑、风筝漫舞、对酒当歌、龙舟竞发、诵君之赋,哪个不是美轮美奂的图画?再看下片,怀王之昏、秦之吞楚、异客垂涕、新亭对泣、汨罗江渚,哪一个不是再现历史的沧桑?这些词中之境,如诗如画,一唱三叹,色香味俱全,岂非神来之笔?
这是一篇堪称唐诗精品的七律。首联写贾谊三所谪官,落得“万古”留悲。明写贾谊,暗寓自身迁谪。颔联写古宅萧条冷落的景色,“秋草”、“寒林”、“人去”、“日斜”,一派黯然气象。颈联写贾谊见疏,当年凭吊屈子。隐约联系自己而今凭吊贾谊。尾联写宅前徘徊,暮色更浓,秋色更深,抒发放逐天涯的哀惋叹喟。此诗通过对汉代文学家贾谊不幸遭遇的凭吊和痛惜,抒发了诗人自己被贬的悲愤与对当时社会现实的不满情绪。全诗意境悲凉,真挚感人,堪称唐人七律中的精品。
首联“三年谪宦”,只落得“万古”留悲,上下句意钩连相生,呼应紧凑,给人以抑郁沉重的悲凉之感。“此”字,点出了“贾谊宅”。“栖迟”,像鸟儿那样的敛翅歇息,飞不起来,这种生活本就是惊惶不安的,用以暗喻贾谊的侘傺失意,是恰切的。“楚客”,流落在楚地的客居,标举贾谊的身份。一个“悲”字,直贯篇末,奠定了全诗凄怆忧愤的基调,不仅切合贾谊的一生,也暗寓了刘长卿自己迁谪的悲苦命运。
“颔联是围绕题中的“过”字展开描写的。“秋草”,“寒林”,“人去”,“日斜”,渲染出故宅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色,而在这样的氛围中,诗人还要去“独寻”,一种景仰向慕、寂寞兴叹的心情,油然而生。寒林日斜,不仅是眼前所见,也是贾谊当时的实际处境,也正是李唐王朝危殆形势的写照。
颈联从贾谊的见疏,隐隐联系到自己。出句要注意一个“有道”,一个“犹”字。号称“有道”的汉文帝,对贾谊尚且这样薄恩,那么,当时昏聩无能的唐代宗,对刘长卿当然更谈不上什么恩遇了;刘长卿的一贬再贬,沉沦坎坷,也就是必然的了。这就是所谓“言外之意”。
诗人将暗讽的笔触曲折地指向当今皇上,手法是相当高妙的。接着,笔锋一转,写出了这一联的对句“湘水无情吊岂知”。这也是颇得含蓄之妙的。湘水无情,流去了多少年光。楚国的屈原哪能知道上百年后,贾谊会来到湘水之滨吊念自己;西汉的贾谊更想不到近千年后的刘长卿又会迎着萧瑟的秋风来凭吊自己的遗址。后来者的心曲,恨不起古人于地下来倾听,当世更没有人能理解。诗人由衷地在寻求知音,那种抑郁无诉、徒呼负负的心境,刻画得十分动情,十分真切。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读此尾联的出句,好像刘长卿就站在读者面前。他在宅前徘徊,暮色更浓了,江山更趋寂静。一阵秋风掠过,黄叶纷纷飘落,在枯草上乱舞。这幅荒村日暮图,正是刘长卿活动的典型环境。它象征着当时国家的衰败局势,与第四句的“日斜时”映衬照应,加重了诗篇的时代气息和感情色彩。“君”,既指代贾谊,也指代刘长卿自己;“怜君”,不仅是怜人,更是怜己。“何事到天涯”,可见二人原本不应该放逐到天涯。这里的弦外音是:我和您都是无罪的呵,为什么要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这是对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不合理现实的强烈控诉。读着这故为设问的结尾,仿佛看到了诗人抑制不住的泪水,听到了诗人一声声伤心哀惋的叹喟。
诗人联系与贾谊遭贬的共同的遭遇,心理上更使眼中的景色充满凄凉寥落之情。满腹牢骚,对历来有才人多遭不幸感慨系之,更是将自己和贾谊融为一体。
这首怀古诗表面上咏的是古人古事,实际上还是着眼于今人今事,字里行间处处有诗人的自我在,但这些又写得不那么露,而是很讲究含蓄蕴藉的,诗人善于把自己的身世际遇、悲愁感兴,巧妙地结合到诗歌的形象中去,于曲折处微露讽世之意,给人以警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