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浑在宣城送别友人后写的一首诗。这首诗前后两联分别由两个不同时间和色调的场景组成。前联以青山红叶的明丽景色反衬别绪,后联以风雨凄其的黯淡景色正衬离情,笔法富于变化。而一、三两句分别点出舟发与人远,二、四两句纯用景物烘托渲染,则又异中有同,使全篇在变化中显出统一。
“劳歌一曲解行舟”句写友人乘舟离去。古代有唱歌送行的习俗。“劳歌”,原本指在劳劳亭(旧址在今南京市南面,也是一个著名的送别之地)送客时唱的歌,后来遂成为送别歌的代称。劳歌一曲,缆解舟行,从送别者眼中写出一种匆遽而无奈的情景气氛。
“红叶青山水急流”句写友人乘舟出发后所见江上景色。时值深秋,两岸青山,霜林尽染,满目红叶丹枫,映衬着一江碧绿的秋水,显得色彩格外鲜艳。这明丽之景乍看似与别离之情不大协调,实际上前者恰恰是对后者的有力反衬。景色越美,越显出欢聚的可恋,别离的难堪,大好秋光反倒成为添愁增恨的因素了。江淹《别赋》说:“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借美好的春色反衬别离之悲,与此同一机杼。这也正是王夫之所揭示的:“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姜斋诗话》)的艺术辩证法。
这一句并没有直接写到友人的行舟。但通过“水急流”的刻画,舟行的迅疾读者可以想见,诗人目送行舟穿行于夹岸青山红叶的江面上的情景也生动地表现了出来。“急”字暗透出送行者“流水何太急”的心理状态,也使整个诗句所表现的意境带有一点逼仄忧伤、骚屑不宁的意味。这和诗人当时那种并不和谐安闲的心境是相一致的。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句则是表明诗的前后联之间有一个较长的时间间隔。朋友乘舟走远后,诗人并没有离开送别的谢亭,而是在原地小憩了一会。别前喝了点酒,微有醉意,朋友走后,心绪不佳,竟不胜酒力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薄暮时分。天色变了,下起了雨,四望一片迷蒙。眼前的江面,两岸的青山红叶都已经笼罩在蒙蒙雨雾和沉沉暮色之中。而朋友的船,此刻更不知道随着急流驶到云山雾嶂之外的什么地方去了。暮色的苍茫黯淡,风雨的迷蒙凄清,酒醒后的朦胧,追忆别时情景所感到的怅惘空虚,使诗人此刻的情怀特别凄黯孤寂,感到无法承受这种环境气氛的包围,于是默默无言地独自从风雨笼罩的西楼上走了下来。(西楼即指送别的谢亭,古代诗词中“南浦”、“西楼”都常指送别之处。)
第三句极写别后酒醒的怅惘空寂,第四句却并不接着直抒离愁,而是宕开写景。但由于这景物所特具的凄黯迷茫色彩与诗人当时的心境正相契合,因此读者完全可以从中感受到诗人的萧瑟凄清情怀。这样借景寓情,以景结情,比起直抒别情的难堪来,不但更富含蕴,更有感染力,而且使结尾别具一种不言而神伤的情韵。
此诗主要表达了诗人送别友人时的惆怅。前二句以青山红叶的明丽景色反衬别绪,后二句以风雨凄凄的黯淡景色正衬离情,以描写景色作为反衬的手法表达情感,笔法富于变化。
作此文时,踏上“仕途”只有两年的苏轼,胸间怀着固国安民的宏大政治抱负,主张为政应有补于民,积极进取。但凌虚台的修筑在他看来却无补于民,这与他积极的政治主张相违背,因而字里行间时时暗含着讥讽的笔调。
全文共分三段。前两段重在叙事,后一段议论说理。叙事议论前后相应,在自然平易、曲折变化之中尽吐茹物,鲜明地突出了文章的主旨。
第一段,文章点破了台的缘起。太守筑台意旨本在观山,苏轼行文也正缘山而起,由山而台。州府地处终南山下,饮食起居皆应与山相伴,更何况终南为四方之大山,扶风为依山之近邑。作者连用四个“山”字。极写山之高,隐含景色之美;极言城邑距山之近,暗藏观山之易。高山美景迫在眼前,只需举手投足便可秀色饱餐,以至近求最高岂不美哉。下面作者却笔锋一转,说太守居住终南山下还不知山之峻美,由此而引出了几丝遗憾,也为由山而台作了巧妙的过渡。但颇有深意的是,苏轼并不承上直写出“此凌虚之所为筑也”,偏偏要加入“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而物理有不当然者”两句,近山而不知山虽于人事无所损益,但终非情理之事,于是乎便筑台观山以尽情理。这种讥刺的笔调既吐露出了年轻苏轼的政治主张,在艺术上也使文章挥洒自如,姿态横生,同时还为后面的议论定下了基调。
第二段叙写筑台的经过,由太守杖履而游,游而见山,见山而思异,思异而凿池筑台。层层相因。句句紧扣,只寥寥几笔便清楚明了地叙写出了筑台的始末、同时,叙述还具有生动形象的特征。“杖履逍遥”活画出了太守悠然自得的神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一句,又化静为动,把静态的山峦赋予了动态的活力。给人以清新自然、流动变化的美的享受。与柳宗元《钴鉧潭西小丘记》中的“其嵌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黑之登于山”有同工之妙,接着,“然后”三句,又承上叙写台成之后登台观山的情景。这里作者笔墨极为简省,但却突出了台之高和山之奇。前面太守逍遥其下,看见的山宛如旅行人的发髻;这里登台极目,山则踊跃奋迅而出,从而借所见山景的不同衬托了台的高,为下段台取名为“凌虚”埋下了伏笔。
第三段是全文的重心。作者议论纵横,把兴废成毁的自然之理说得鞭辟入里。太守求文原希望得几句吉利的话,苏轼却借此大讲兴废之理,不能不说含有讽刺的意味。“物之兴废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是立论的蓦础,作者用它启开议论的笔端,把凌虚台的兴成推广至茫茫时间,以变化流动的眼光来关照它,从而把有化为无,把实变为虚。昔日的荒草野田,今日的凌虚台,这是由无生有;今日的凌虚台,明日的荒草野田,这又是化有为无。兴废成毁交相回旋,无穷无尽,谁都不能知晓。行文至此,理己尽、意已完,但作者却并不辍笔,他还由近及远,从眼前的凌虚台延伸到漫长的历史。把秦穆公祈年橐泉、汉武帝长杨宫、五柞宫、隋仁寿宫、唐九成宫的兴盛与荒废赫然放置在凌虚台的面前。两相对比,百倍于凌虚台的宫胭如今求其破瓦颓垣犹不可得,凌虚台的未来也就自不待言了。下面,作者又进一步由台及人,“夫台犹不足恃议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凌虚台尚且不可长久,又何况人事上的得与丧。得丧来去无定,借得台而夸世,则是大错。这几句委婉曲折。逐句深入,最后,把凌虚台的愈义和价值化为子虚乌有,由此从根本上否定了台的修筑。这种写作方法古人称为“化有为无”。
这篇文章由山筑台、由台而化、由化变无,层层紧扣、环环深入,名为替凌虚台作记,实则是化台为无。令人惕然移觉、回味无穷。
《山园小梅二首》是宋代诗人林逋创作的七言律诗组诗作品。这首组诗突出地写出梅花特有的姿态美和高洁的品性,以梅的品性比喻自己孤高幽逸的生活情趣。作者赋予梅花以人的品格,作者与梅花的关系达到了精神上的无间契合。
第一首诗开头先写梅花的品质不同凡花。颔联从姿态和向气上完美地表现出梅花的淡雅和娴静。颈联从霜禽、粉蝶对梅花的态度,侧面加强前一联描绘出来的梅花的美。最后说可以亲近梅花的,幸喜还有低吟诗句那样的清雅,而不须要酒宴歌舞这样的豪华。
第二首诗首联写梅花像是剪碎的丝织品,自然且画不出来。颔联写梅花享受春晚日落而受不住寒冷霜夜,表达出诗人对梅花的无比深情。颈联把“邻僧”和“俗客”对举,用以赞美梅花孤高绝俗的品性。尾联描写落下的梅花打着走在江南路上吟诗者的马鞍,以此作结,饶有情趣。
第一首诗一开端就突写作者对梅花的喜爱与赞颂之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它是在百花凋零的严冬迎着寒风昂然盛开,那明丽动人的景色把小园的风光占尽了。一个“独”字、一个“尽”字,充分表现了梅花独特的生活环境、不同凡响的性格和那引人入胜的风韵。作者虽是咏梅,实则是他“弗趋荣利”、“趣向博远”思想性格的真实写照。苏轼曾在《书林逋诗后》说;“先生可是绝伦人,神清骨冷无尘俗。”其诗正是作者人格的化身。
如果说首联是作者对梅花所发的感喟,那么颔联则是进入到对梅花具体形象的描绘:“疏影横斜水清浅,暗向浮动月黄昏。”这一联简直把梅花的气质风姿写尽绝了,它神清骨秀,高洁端庄,幽独超逸。尤其是“疏影”、“暗向”二词用得极好,它既写出了梅花不同于牡丹、芍药的独特形成;又写出了它异于桃李浓郁的独有芬芳。极真实地表现诗人在朦胧月色下对梅花清幽向气的感受,更何况是在黄昏月下的清澈水边漫步,那静谧的意境,疏淡的梅影,缕缕的清向,使之陶醉。这两句咏梅诗,在艺术上可说臻于极至,故一直为后人所称颂。陈与义说:“自读西湖处士诗,年年临水看幽姿。晴窗画出横斜影,绝胜前村夜雪时。”(《和张矩臣水墨梅》)他认为林逋的咏梅诗已压倒了唐齐己《早梅》诗中的名句“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辛弃疾在《念奴娇》中奉劝骚人墨客不要草草赋梅:“未须草草赋梅花,多少骚人词客。总被西湖林处士,不肯分留风月。”可见林逋的咏梅诗对后世文人影响之大。
林逋这两句诗也并非是臆想出来的,他除了有生活实感外,还借鉴了前人的诗句。五代南唐江为有残句:“竹影横斜水清浅,桂向浮动月黄昏。”这两句既写竹,又写桂。不但未写出竹影的特点,且未道出桂花的清向。因无题,又没有完整的诗篇,未能构成了一个统一和谐的主题、意境,感触不到主人公的激情,故缺乏感人力量。而林逋只改了两字,将“竹”改成“疏”,将“桂”改成“暗”,这“点睛”之笔,使梅花形神活现,可见林逋点化诗句的才华。
作者写尽梅花姿质后,掉转笔头,从客观上着意泻染:“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霜禽,一作冬鸟,一作白鹤,白鸟。依据林逋“梅妻鹤子”的情趣,还是当“白鹤”解释为好。前句极写白鹤爱梅之甚,它还未来得及飞下来赏梅,就迫不及待地先偷看梅花几眼。“先偷眼”三字写得何等传神!作者对现实事物的观察又是何等细致!后句则变换手法,用设想之词,来写假托之物,意味深邃。而“合断魂”一词更是下得凄苦凝重,因爱梅而至销魂,这就把蝴蝶对梅的喜爱夸张到了顶端。通过颈联的拟人化手法,从而更进一步衬托出作者对梅花的喜爱之情和幽居之乐。联中那不为人经意的“霜”、“粉”二字,也实是经诗人精心择取,用来表现他高洁情操和淡远的趣味。
以上三联,作者是把梅当作主体,诗人的感情是通过议论、叙述、拟人等手法隐曲地体现在咏梅之中。至尾联主体的梅花转化为客体,成为被欣赏的对象。而作者则从客体变为主体,他的感情由隐至显,从借物抒怀变为直抒胸臆:“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在赏梅中低声吟诗,使幽居生活平添几分雅兴,在恬静的山林里自得其乐,真是别具风情,根本不须音乐、饮宴那些热闹的俗情来凑趣。这就把诗人的理想、情操、趣味全盘托出,使咏物与抒情达到水乳交融的进步。
第二首诗开头两句是说梅花像是剪碎了的丝织品,上面涂了油酥,正反面有深有浅,多么自然,画是画不出来的。这里用精细轻薄的丝织品绢和油酥制品来比喻悔花的滋润柔美,十分传神。这在宋代诗词作品中一不乏其例,如苏轼《腊梅》诗中就有“天工点酥作梅花”的句子。“向背”、“稀稠”描绘了在白天丽日高照下的梅花风姿。接下去说梅花在整个白天直到日薄西山这段时间里,可以尽情地享受春天的温暖,但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在严霜的侵袭下,梅花可能要受不了吧。梅花本来是以其经霜耐寒的品格受到人们称赞的,“霜深应怯”的顾虑似乎大可不必,但正是这不必要顾虑的顾虑,才能表达出诗人对梅花的无比深情。
五、六两句是赞美梅花孤高绝俗的品性:清新鲜艳的梅花只能让隔壁的僧人爱惜,尽管它被冷落,但还是不愿让城里的人来观赏。把“邻僧”和“俗客”对举,是因为佛门弟子信奉清净无为的教义,往往和隐逸之士的思想非常合拍,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唐代著名诗人王维,在政治上遭到挫折后,就以“诗佛”自居,“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酬张少府》),看破红尘,成为佛门信徒。二十年足迹不进城市的林逋也是如此。末尾两句是说:回忆过去在梅花盛开、洒旗飘拂的江南路上,微风吹过,梅花簌簌地坠到马鞍上,叫人情不自禁地吟起诗来。以此作结,饶有情趣。
从意象构造的角度言,这组诗单言山园小梅,实非易事,但诗人借物来衬,借景来托,使其成为一幅画面中的中心意象,此一绝也。
诗人具体写梅画梅时,虚实结合,对比呈现,使得全诗节奏起伏跌宕,色彩时浓时淡,环境动静相宜,观景如梦如幻,充分体现了“山园”的绝妙之处,这一点也是为许多赏家所忽视的,正是通过这一点,作者淋漓尽致地表达出“弗趋荣利”、“趣向博远”精神品格。此二绝也。
作者以梅自况,虽展现了中国传统文人的一贯追求,然而也颇具特色。单就“疏影”一联而言,欧阳修说:“前世咏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陈与义说:“自读西湖处士诗,年年临水看幽姿。晴窗画出横斜影,绝胜前村夜雪时。”(《和张矩臣水墨梅》)他认为林逋的咏梅诗已压倒了唐齐已《早梅》诗中的名句“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王士朋对其评价更高,誉之为千古绝唱:“暗向和月人佳句,压尽千古无诗才。”辛弃疾在《念奴娇》中奉劝骚人墨客不要草草赋梅:“未须草草赋梅花,多少骚人词客。总被西湖林处士,不肯分留风月。”因为这联特别出名,所以“疏影”、“暗向”二词,就成了后人填写梅词的调名,如姜夔有两首咏梅词即题为《暗向》、《疏影》,此后即成为咏梅的专有名词,可见林逋的咏梅诗对后世文人影响之大。这只说到了其一,更为重要的是梅在林逋的笔下,不再是浑身冷向了,而是充满了一种“丰满的美丽”,很有精神,很有力度,也很温度,很有未来。正因为如此,该诗才有着强烈的现实感,让人感到很真实,回到它的起始状态,作为“梅妻鹤子”的林逋,写出此种具有理想主义倾向的诗句来,是一种富有力量的心灵审美。此三绝也。
作者写出此种妙句,亦非唾手可得。宋初另有相当多的诗人,偏重以苦吟的写作方法在狭小的格局中描绘清新小巧的自然景象,表达或是失意怅惘、或是闲适旷达的士大夫情趣,这主要是继承了唐代贾岛、姚合一派的风格,林逋就是这些诗人之一。另外,这组诗格局未免太小,后面自命清高的标榜,也实在有唯恐不为人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