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两句略写游金山寺之情形。“金山楼观何耽耽”,金山楼寺耽耽而立,突兀江中,“中泠南畔石盘沱”(《游金山寺》)者是也。“撞钟击鼓闻淮南”,写寺院晨钟暮鼓,其声远播淮南之地,此二句,总写金山形制规模之盛。金山言毕,笔锋转入与之对峙之焦山。“焦山何有有修竹,采薪汲水僧两三”,与金山之崇阁险石,洪钟大鼓相比,焦山仅有落落修竹,寂寂寺僧。“云霾浪打人迹绝,时有沙户祈春蚕”,沙田由江水冲积而成,肥沃非常,故有农户亦于其上经营农桑。焦山云霾在空,长浪逐空,拍岸击石,环境如此之劣,故而绝少人迹,偶有江上沙户,于此祈求春蚕无灾而已。关于焦山之险,苏辙有《和子瞻》诗,所言甚备。其云:“金山游遍人焦山,舟轻帆急须臾间。涉江已远风浪阔,游人到此皆争还。山头冉冉万竿竹,楼阁不见门长关。”同行诸人登览金山之后皆已回转行程,而诗人留宿金山而不访焦山,心下有惭,故决意独自前往。“赋命穷薄轻江潭”,诗人不惧江潭之险,只自独往,本是豪情所致,反言“赋命穷独”,云己身本贱,不足怜惜。其时诗人直言批评新法,遭毁非议,请求外任,因成此行。诗人深感仕途凶险,故有此一句。
“清晨无风浪自涌”,焦山之险若此,诗人却仅以此七字托出。虽则浪险如此,诗人反而“中流歌啸倚半酣”。舟至中流,正是浪急之所,诗人反而吟啸自若,倚楫半酣。至此,非有如是之豪情,即无以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苏词也。已而舟至焦山,诗人弃舟登岸,老僧惊而下山相迎:实是惊险之地,施主如何来此?惊罢即喜,而相与畅谈。此“老僧”,诗人自注“中江人也”,中江在四川,故此云僧作“巴人谈”。巴即蜀之代称。以下数语即是诗人记老僧所谈内容。老僧久客于此,乡井何方,已然相忘,惟有此青灯古寺相与为伴。“同龛”语出《法帖·褚遂良书》“久弃尘滓,与弥勒同龛”。困倦之时,就眠纸帐,亦感暖意;三餐若饱,食有山蔬亦甘。虽宿简食陋,亦是安之若素。山林之寺,忍饥而卧古亦有之,此虽无田,我亦能饱,故长居此地,并非我心存贪念,实是慕此山林雅趣,有心归隐所致。
末四句是诗人抒其决不弃直以从枉,屈身以事人之志。“展禽虽未三见黜,叔夜自知七不堪”二句用典。《论语》中记载展禽任士师时遭到“二三黜”,有人劝其离开鲁国另觅新君。他回答说:“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展禽既已三次见黜,而诗人此云“虽未”,是以反其事而用,言下之意为:即便展禽未见黜罢,其正直光明之志亦未有丝毫相异罢。嵇康与山涛同为“竹林七贤”之一,因恶乱世而归隐不仕。后山涛依附司马氏得获高禄,欲举荐嵇康。嵇康因此作了闻名于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其信中以戏谑之笔言其于官场有“必不堪者七”。诗人用此典亦明其归隐之意。
末二句即云:我愿谢却簪组,弃官而去。愿此焦山佳处,为我留庵以宿,然诗人终其一生,皆为民请命,直谏不止,故亦仕途艰辛,天地飘零。但其心存高远,出入儒释道之间,故于此浊世存真。全诗于纪游中多抒感慨,自然流利。
文章起笔写京师人与南方人对待竹子的不同态度,一贵一贱,形成鲜明的对照;进而推理叙写“绝徼海外人”可能有的态度,从而发出“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的慨叹;接下来既写人又写竹,借竹的形象对任光禄的人品进行了充分的肯定,点明他知竹爱竹的根源在于他不流于俗的美好品德。
入题之前,作者用了将近一半的篇幅,论述世人对竹的态度,其所论的内容虽说与记述的中心有关,但由于所涉的对象广泛,其中不仅有“斩竹而薪之”的江南人,还有“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的京师人,甚至还有绝徼海外之人,一旦见竹,必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这就产生一种感觉,似乎这段文字并不是专为任君而书。在这里,形成对比的首先不是任君和贱竹者,而是江南人和京师人、绝徼海外之人。以三者不同的好恶之情,充分显示了世人“物去乡则益贵”的心理状态,从而得出“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的结论。
这一段内容有叙,有议,有结论,其本身就构成一个完整独立的系统,作者似乎只是有感而发,泛泛议论,显得随意而亲切。这一番议论的真实意义,是在文章提出任君植竹一事后才得到显露的。正因为对世人贵竹贱竹的心理有了充分的论述,所以任君植竹之事一经写出,其不同寻常处即豁然可见:他身居江南,却不同于江南人的贱竹;他贵竹,却又并非如京师人一样因竹难致之故。
前文所写及的众人对竹的态度本已各各有异,互成对照,而任君之所为又与他们完全不同,这恰如峰回路转,忽见其异。倘若没有前面足够的铺垫,或者仅以贱竹者与任君形成简单的对比,任君之举绝不会产生如此醒豁的感觉。前面一段似乎不甚经意写就的文字,实际上每一层都包含着作者的深意。
作者对中心事件本身只用寥寥数语一表而过,而对任君之言却记叙颇详。任君把植竹一事说得极为轻淡,简单地把如此做的原因归之于“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正是这一笔推动了文意的发展,并最终导出了题旨。因为任君的举动已在世人映衬之下显得极不寻常,而他那轻描淡写的表白却与他的举动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这不能不使人对他的话语产生疑问和揣测。
作者把“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这样的推测之语作为引言以带出他对任君植竹意义的阐述,正表现了由上文所叙而引起的心理活动,文中接着对任君的赞美之辞,是上文所显现出来的内在走向之继续,是思维逻辑发展的必然,而不是勉强地加诸其身。经过层层推演,作品终于揭示出任君对竹的态度与世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任君之贵竹在于知竹,知竹又在于他的人格与竹自有某种相通之处;而“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作者最后断语,即使居地不产竹,任君必力致之;即使有足够的力量致奇花石,他也无意于此。有以上的反复衬托、对比和论析,这一推断的产生合情合理;同时,它与任君“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的表白逆相绾合,也使这一段前面的揣测语有了结论。
全文以竹与花石这一对处于矛盾状态的物体为中心,以各种人对待它们的不同态度为线索,不断构成新的矛盾与统一。江南人与京师人对竹的态度截然不同,却在奇花石上存在着一致,由此就引出了新的比较对象——绝徼海外之人;而这三者皆非知竹者,又共同成为任君的对照,充分映衬出任君高尚的品格情操。全文前后环环相扣,舒卷自如,浑然—体。
此诗共两章,每章首句,毛传以为“兴也”,季本《诗说解颐》以为“赋也”,严虞惇《读诗质疑》又以为“比也”;除此还有“兴而赋”、“比而赋”等不同说法。这两句是含有象征意义的起兴:诗人早晨面对初升的旭日,或晚间仰望刚起的新月,都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艳丽而热烈的朝阳,皎洁而恬静的月光,多么像他那位艳美而温柔的情人(妻子)啊。她对他的追求是那样大胆热切,又充满着柔情蜜意,竟不顾一切自荐枕席,男欢女悦。两章的二、三两句承接自然。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说得好:“诗起于经过在沉静中回味的情绪。”(转引自朱光潜《诗论》)此篇作者正是有感于朝阳、明月而沉浸在甜蜜的“回味”中,由此激起了难以压抑的爱的狂潮,竟脱口而出透露了他与她洞房中的隐私:不仅说出了情人(妻子)在他的卧室内,还情不自禁地描述了他们亲昵的情景——“履我即兮”、“履我发兮”。从中可以体会到他的叙述是带着颇为得意的幸福感的,读者能触摸到他那颗被爱情撩拨得激烈跳荡的心。正因为如此,所以十句诗中竟有六句有“我”字,自我矜喜之情溢于言表。此诗格调粗犷而不轻薄,俏皮而不油滑,体现了古代情歌质朴的本色。
此诗押韵有其特色,每章皆是一、三、四、五句押韵,并且都与“兮”字组成“富韵”,三句与四句又是重复的,音节舒缓而绵延,有着流连咏叹的情味。全诗八个“兮”字韵脚,《正韵》称为“联章韵”。
本文为王守仁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时所作。象祠,为纪念虞舜的同父异母弟象而修建的祠堂。根据古代传说,象在其母怂恿下,曾多次谋害舜,皆未得逞。其后,象被舜所感化。舜即位后,封象为有鼻国国夷(其领地在今湖南道县北)。在传统观念中,象是一个被否定的人物,唐代时,道州刺史就曾毁掉当地的象祠。不过,王守仁认为“天下无不可化之人”,象之所以最后受到感化,正说明舜的伟大,从而说明夷子修德的重要性。这也是作者一贯倡导的“致良知”的具体例证。
这又是一篇阐明作者“致良知”的观点的论文。全文从宣夷修缮象祠写起,作者连着用了两个“胡然乎”的质疑句子带动了全文。在正面论证“致良知”这一中心内容时,作者采取了层层深入、水到渠成的手法。他首先指出,人们之所以为象立祠,是为了纪念舜,即所谓“爱屋及乌”之意,然后具体到舜是如何感化象的。(关于象在早年是如何的“不善”,在古代是人人熟知的,所以作者不再列举。)这就很自然地得出了第四段结尾中所说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的结论。
王阳明的文章比较通俗明快,这是为了宣扬他的哲学思想的需要。同时,为了触类旁通,他惯于在行文时多举例证。例如,在这篇短文中,他援引的古书就有《书经》《孟子》;还用“管蔡不免”的史实反衬舜的感化之功。所有这些,都有助于增强文章的说服力,还增强了文章的可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