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那边黑空中吹来的暴风,把海水吹得起立了起来;浙东的暴雨,也都被狂风吹飞过江的这边来。
这两句是写天风海雨的狂暴,从另一角度看,也可看作是写山河景观的壮丽。从这两句诗也可看出东坡胸襟雄阔奔放的气概。此联写暴雨突来,风起云涌之势。上句用天外黑风形容狂风骤起,天地变色;“吹海立”则表现雨势滂沱,如海潮汹涌。而下句则连用“飞”“过”“来”三个动词,极为生动地展现暴雨由远而近、横跨大江、呼啸奔来的壮观景象。
译文及注释
译文
一声响亮的雷声宛如从游人的脚底下震起,有美堂上,浓厚的云雾缭绕,挥散不开。
远远的天边,疾风挟带着乌云,把海水吹得如山般直立;一阵暴雨,从浙东渡过钱塘江,向杭州城袭来。
西湖犹如金樽,盛满了雨水,几乎要满溢而出;雨点敲打湖面山林,如羯鼓般激切,令人开怀。
我真想唤起沉醉的李白,用这满山的飞泉洗脸,让他看看,这眼前的奇景,如倾倒了鲛人的宫室,把珠玉洒遍人寰。
注释
顽云:犹浓云。
潋滟:水波相连貌。
凸:高出。
敲铿:啄木鸟啄木声,这里借指打鼓声。
羯鼓:羯族传入的一种鼓。
谪仙:被贬谪下凡的仙人,指李白。贺知章曾赞美他为谪仙人。唐玄宗曾谱新曲,召李白作词。白已醉,以水洒面,使之清醒后,即时写了多篇。
鲛室:神话中海中鲛人所居之处,这里指海。
琼瑰:玉石。
从天那边黑空中吹来的暴风,把海水吹得起立了起来;浙东的暴雨,也都被狂风吹飞过江的这边来。
这两句是写天风海雨的狂暴,从另一角度看,也可看作是写山河景观的壮丽。从这两句诗也可看出东坡胸襟雄阔奔放的气概。此联写暴雨突来,风起云涌之势。上句用天外黑风形容狂风骤起,天地变色;“吹海立”则表现雨势滂沱,如海潮汹涌。而下句则连用“飞”“过”“来”三个动词,极为生动地展现暴雨由远而近、横跨大江、呼啸奔来的壮观景象。
这首《有美堂暴与》是苏轼即景诗中的力色之一。诗以雄奇的笔调、新妙的语言有声有色地摹写了诗人于有美堂所见骤然而至的急与之景。暴风与是大自然中最能震慑人心的壮观之一。苏轼生性豁达爽朗,对暴风与特别欣赏,写了多首诗进行描摹赞叹。这首诗由于是在吴山顶上的有美堂中所写,气势更为雄伟壮大。
诗的起首很突兀,直接入题写暴风与来时,闷雷起自脚下,云雾绕座激散。突出了所处的地势很高,因而所见的暴与,与平地所见激同,为下文铺垫。接下就别出蹊径,描绘了一幅壮阔异常的场面。风是看激见的,苏轼却给它着色,说是黑风,以视觉代替感觉,很形象地表现了暴与来时疾风挟着尘灰乌云的情况。“吹海立”是形容风的强便。宋蔡绦《西清诗话》以为是学杜甫文中“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句,尽管激一定对,但两者的气势很接近。有美堂虽然很高,但激可能见到大海,“吹海立”是想象之词,下句写风带着暴与从东面渐渐而来,便是实指。夏天的暴与,区域很小,来势迅猛,通过“飞与过江来”五字,将这一情况囊括殆尽。这句诗虽然搬用了唐殷尧藩《喜与》诗句,但妙合时地,密切无缝。《御选唐宋诗醇》卷三十四评此联说:“写暴与非此杰句激称……且亦必有‘浙东’句色对,情景乃合。”并说只有唐骆宾王的“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方能与此方驾。
五、六二句具体写暴与。与落在西湖里,水汽蒸腾,西湖像一只盛满水的金樽,几乎要满溢出来;与声急促激切,又如羯鼓声,敲打着这世界。这两句从高处着眼,气势充沛,绘声状形,写景与写意交相并用。而用夸张的手法,把巨大的西湖比色小小的金樽,把急与比色羯鼓声,想象都很奇特。煞尾转入观感。这样磅礴的与景,令诗人震动激已,于是想让这满山飞漱的泉水沃醒沉醉的李白,让他看看如同倒倾鲛人宫室、洒下满天珍珠的奇景;同时,又等于在说要唤醒李白,请他写出美妙杰出如同珠玉般的诗篇来。这两层意思,看似激连,实际上是用了诗家惯用的“与催诗”的典故。如杜甫《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过与》云:“片云头上黑,应是与催诗。”苏轼很喜欢用这典,如“与已倾盆落,诗仍翻水成”(《次韵江晦叔》),“飒飒催诗白与来”(《游张山人园》)。
此诗通首描写暴雨,而前半篇与后半篇用的它两种手法。用传统的术语来说,它前赋后比。它首联非常特征地写出了雨前一刹那的气氛。在拨不开的浓云堆积低空的时候,一声炸雷从云中钻出来了,预示暴雨即将来临。接联,三句它想象,四句它亲见。杜甫《朝献太清宫赋》有云:“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苏轼在此时不能不想到他敬爱的前辈所创造的这联惊人奇句,而随风而至的雨却已从东飞来,自然凑泊。在诗的后半,作者接连用了几个比喻来形容这场暴雨。一写雨势之来,竟如金杯中斟满的酒高出了杯面,二写雨声之急,竟如羯鼓被千枝鼓杖赶着打击,充满敲铿之声。也评苏轼当时正在有美堂中宴饮,筵中有鼓乐,所以见景生情,因近取而。但诗人飞腾的想象并没有到此为止,他忽然想到他的另一位敬爱的前辈李白的故事。这一场暴雨也许它老天爷为了使醉中的李白迅速醒来,好写出许多气势如翻江倒海的诗篇,所以特地将雨洒在他的脸上吧。从而充分地表达了他的内心活动。
暴雨它谁都经历过的,但只有诗人,才能够将生活中这种常见的、但又它稍纵即逝的景物赋予永恒的意义,从而显示了它的美。但必须注意的还在于苏轼写的它一座近海城市山上看到的暴雨,而不它在什么别的地方看到的;同时,他写的它一位诗人特有的想象和感受,而不它别人的想象和感受。
苏轼,(1037年1月8日-1101年8月24日)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汉族,眉州眉山(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历史治水名人。苏轼是北宋中期文坛领袖,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很高成就。文纵横恣肆;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同是豪放派代表,并称“苏辛”;散文著述宏富,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善书,“宋四家”之一;擅长文人画,尤擅墨竹、怪石、枯木等。与韩愈、柳宗元和欧阳修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作品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乐府》《潇湘竹石图卷》《古木怪石图卷》等。 ▶ 3359篇诗文
《剑阁赋》李白送友人王炎入蜀时所作的送别赋,一方面描写了剑阁的高峻险恶,另一方面主要表达了对友人依依不舍和盼其早归的深情。这篇赋运用了夸张手法,正面描写了剑阁直插云间,遮断视野,倚靠峰天。然后又从侧面来写,“上则”句以松间烈风萧飒猿声哀切,渲染出凄清恐怖的气氛,“旁则”句以飞湍汹涌声若惊雷,渲染惊心动魄的气氛,运用环境烘托的方法侧面描写剑阁的峥嵘崔嵬。
全文主要表达了一下几点思想情感:第一,不等友人离去就盼友人归来;第二,直接描写自己无尽的沉吟叹息;第三,景因情生,以景物表现自己黯淡的心情;第四,想象离别后两人对月相忆的情形。
苏洵一生屡试不第,沉沦下僚,未能施展政治抱负;但他自重自尊,绝不与世浮沉,这篇以木假山为题的记,实际上是篇阐述人才问题的议论文。寄寓了作者怀才不遇的深沉感慨;同时也是对不亢不卑的独立人格的推崇,追求高洁不阿的情操。文章先从木假山的形成过程写起,后渐显寓意,在咏木假山的背后蕴含着作者对人才问题的深沉的感喟与思考。全文层次分明,结构清晰,多用排比句,而句式又参差变化、错落有致;描绘木假山之状随物赋形,具体生动,寄慨遥深,耐人寻味。
文章的前面部分讲木假山得来不易,它经历了重重厄运:从树木生长本身讲,它随时可能夭折;从自然条件讲,它可能被风、水所摧折、腐蚀;从和人的关系讲,它成材后可能被随意砍伐。幸而度过这些厄运,又经过几百年急流的冲刷才造成假山形状,终可供人们观赏。因此比起那些已成山形而未经发现、或被当作一般柴禾砍伐掉的木假山来,确是难得的幸运了。文章用层层推演的论述手法,强调人才成长的艰辛历程,抒写了人才难成与人才难得的感叹,曲折地反映出封建社会摧残和压抑各种人才的现象。
文章后面部分才写到作者所藏的一座三峰木假山,从而回到这篇记的本题。作者以“中峰”比喻那些位尊权重者,以“二峰”比喻那些隶属于他们的士大夫阶层。其中突出地写了“二峰”。他们虽然按其社会地位不得不“服于中峰”,但节操自守,绝无阿谀逢迎的媚态,表达了作者对有抱负、有气节的士人的赞颂,也是他的自励和白况。
文章的标题是“木假山记”,但作者并没有泛泛地交代木假山的制作经过,也没有刻意描绘其精美绝伦的雕刻艺术,而是借欣赏木假山抒发感慨,阐述事理。有“形”之木经过重重厄运被造成假山形状,供人欣赏,确属幸运;更有许许多多的木材,未被发现,却被“樵夫野人”砍去当柴烧掉。这样看来,树木要活下去,要成材,是极难的;要逃脱厄运,也是极难的。作者以极其复杂的心情来写树木的遭际,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文章字面上是写树木,其实字字句句都在写人。全文语言生动、形象;句式变化多端、错落有致;气韵流畅,节奏急缓有度。
这是一首送别之作。全词大半写景,写景却栩栩如生,或视、或听、或声、或色,描绘一幅真切动人的送别场景,上片先写在戏马台西送别友人时的眼前景物,下片拓展意境,进一步通过寓情于景的手法加深了依依惜别的情意。
寓情于景。这是这首词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全词大半篇幅写景,有点泼墨如云的劲头。
上片先写在戏马台西送别友人时的眼前景物:远处,隐约见到一个女郎的盛装映照在浅浅的溪水之中,天空云气稀薄,零星小雨仍在下着,路面上泥泞倒也无多。
而随着词人在郊野上行进的脚步,下片也拓展了境界:昨夜大雨滂沱,原来干涸的池沼已经涨满了秋水,天已傍晚,茂密的树林深处传来了黄莺的啼鸣,前方还有扑入人的视野的大片入秋枯萎的野草。这种种景物只有“红妆照浅溪”略具美感,而因“缥缈”充其量带有几分朦胧美,其余基本色调则是灰暗、荒凉。所以尽管词中对有关情事仅略予点明——“送君”、“行人肠断”,见出送别之意,对抒情主人公触目伤怀,感极而悲的情绪,还是可以深切体认的。质言之,词人是借萧瑟、凄凉的秋景,来写伤别之情。
诗中有画。这体现了词人在创作中的一种审美追求。这种审美追求,来自对唐代诗人与画家集于一身的王维诗、画作品的深入体悟,也与词人持有诗画一律、诗词一体的艺术见解密不可分。在这首词创作中,词人充分调动视觉、听觉等感官方面的功能,运用白描手法,将远近、高下、隐显、明暗等不同的景物收入画幅,绘出了一长幅秋景图,就是这方面一个成功的例子。
对面着笔。这可以从末句“行人肠断草凄迷”看出来的。词人说,面对一片凄凉而模糊的衰草,友人会极度伤心的。单就这一句而论,可以说是情景交融,而从表现别情的角度来说,则是从对面着笔。当然,写友人离别的悲伤,乃是为了深一层地表现词人自己的悲伤,因而有花面相映之妙。
《秋兴八首》这组诗,融铸了夔州萧条的秋色,清凄的秋声,暮年多病的苦况,关心国家命运的深情,悲壮苍凉,意境深闳。它是八首蝉联、结构严密、抒情深挚的一组七言律诗,体现了诗人晚年的思想感情和艺术成就。
“秋兴”这个题目,意思是说因感秋而寄兴。这兴也就是过去汉儒说《诗经》的所谓“赋比兴”的“兴”(在四声应读去声)。晋代的潘岳有《秋兴赋》, 也是一篇感秋寄兴之作。但《秋兴赋》的体裁是属于辞赋类。而杜甫的《秋兴八首》则是律诗,是唐代新兴的一种诗体。若论它们创作的成就和对后世发生的影响,杜甫的《秋兴八首》当然不是潘岳的《秋兴赋》所可比拟。
《秋兴八首》的结构,从全诗来说,可分两部,而以第四首为过渡。前三首详夔州而略长安,后五首详长安而略夔州;前三首由夔州而思及长安,后五首则由思长安而归结到夔州;前三首由现实引发回忆,后五首则由回忆回到现实。至于各首之间,则亦首尾相衔,有一定次第,不能移易,八首只如一首。八首诗,章法缜密严整,脉络分明,不宜拆开,亦不可颠倒。从整体看,从诗人身在的夔州,联想到长安;由暮年飘零,羁旅江上,面对满目萧条景色而引起国家盛衰及个人身世的感叹;以对长安盛世胜事的追忆而归结到诗人现实的孤寂处境、今昔对比的哀愁。这种忧思不能看作是杜甫一时一地的偶然触发,而是自经丧乱以来,他忧国伤时感情的集中表现。目睹国家残破,而不能有所作为,其中曲折,诗人不忍明言,也不能尽言。这就是他所以望长安,写长安,婉转低回,反复慨叹的道理。
为理解这组诗的结构,须对其内容先略作说明。第一首是组诗的序曲,通过对巫山巫峡的秋色秋声的形象描绘,烘托出阴沉萧森、动荡不安的环境气氛,令人感到秋色秋声扑面惊心,抒发了诗人忧国之情和孤独抑郁之感。这一首开门见山,抒情写景,波澜壮阔,感情强烈。诗意落实在“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两句上,下启第二、三首。第二首写诗人身在孤城,从落日的黄昏坐到深宵,翘首北望,长夜不寐,上应第一首。最后两句,侧重写自己已近暮年,兵戈不息,卧病秋江的寂寞,以及身在剑南,心怀渭北,“每依北斗望京华”,表现出对长安的强烈怀念。第三首写晨曦中的夔府,是第二首的延伸。诗人日日独坐江楼,秋气清明,江色宁静,而这种宁静给作者带来的却是烦扰不安。面临种种矛盾,深深感叹自己一生的事与愿违。第四首是组诗的前后过渡。前三首诗的忧郁不安步步紧逼,至此才揭示它们的中心内容,接触到“每依北斗望京华”的核心:长安象“弈棋”一样彼争此夺,反复不定。人事的更变,纲纪的崩坏,以及回纥、吐蕃的连年进犯,这一切使诗人深感国运大非昔比。对杜甫说来,长安不是个抽象的地理概念,他在这唐代的政治中心住过整整十年,深深印在心上的有依恋,有爱慕,有欢笑,也有到处“潜悲辛”的苦闷。当此国家残破、秋江清冷、个人孤独之际,所熟悉的长安景象,一一浮现眼前。“故国平居有所思”一句挑出以下四首。第五首,描绘长安宫殿的巍峨壮丽,早朝场面的庄严肃穆,以及自己曾得“识圣颜”至今引为欣慰的回忆。值此沧江病卧,岁晚秋深,更加触动他的忧国之情。第六首怀想昔日帝王歌舞游宴之地曲江的繁华。帝王佚乐游宴引来了无穷的“边愁”,清歌曼舞,断送了“自古帝王州”,在无限惋惜之中,隐含斥责之意。第七首忆及长安的昆明池,展示唐朝当年国力昌盛、景物壮丽和物产富饶的盛景。第八首表现了诗人当年在昆吾、御宿、渼陂春日郊游的诗意豪情。“彩笔昔曾干气象”,更是深刻难忘的印象。
八首诗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正如一个大型抒情乐曲有八个乐章一样。这个抒情曲以忧念国家兴衰的爱国思想为主题,以夔府的秋日萧瑟,诗人的暮年多病、身世飘零,特别是关切祖国安危的沉重心情作为基调。其间穿插有轻快欢乐的抒情,如“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有壮丽飞动、充满豪情的描绘,如对长安宫阙、昆明池水的追述;有表现慷慨悲愤情绪的,如“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有极为沉郁低回的咏叹,如“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白头吟望苦低垂”等。就以表现诗人孤独和不安的情绪而言,其色调也不尽相同。“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以豪迈、宏阔写哀愁;“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以清丽、宁静写“剪不断、理还乱”的不平静的心绪。总之,八首中的每一首都以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从不同的角度表现基调的思想情绪。它们每一首在八首中又是互相支撑,构成了整体。这样不仅使整个抒情曲错综、丰富,而且抑扬顿挫,有开有阖,突出地表现了主题。
《秋兴八首》中,杜甫除采用强烈的对比手法外,反复运用了循环往复的抒情方式,把读者引入诗的境界中去。组诗的纲目是由夔府望长安──“每依北斗望京华”。组诗的枢纽是“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从瞿塘峡口到曲江头,相去遥远,诗中以“接”字,把客蜀望京,抚今追昔,忧邦国安危……种种复杂感情交织成一个深厚壮阔的艺术境界。第一首从眼前丛菊的开放联系到“故园”。追忆“故园”的沉思又被白帝城黄昏的四处砧声所打断。这中间有从夔府到长安,又从长安回到夔府的往复。第二首,由夔府孤城按着北斗星的方位遥望长安,听峡中猿啼,想到“画省香炉”。这是两次往复。联翩的回忆,又被夔府古城的悲笳所唤醒。这是第三次往复。第三首虽然主要在抒发悒郁不平,但诗中有“五陵衣马自轻肥”,仍然有夔府到长安的往复。第四、五首,一写长安十数年来的动乱,一写长安宫阙之盛况,都是先从对长安的回忆开始,在最后两句回到夔府。第六首,从瞿塘峡口到曲江头,从目前的万里风烟,想到过去的歌舞繁华。第七首怀想昆明池水盛唐武功,回到目前“关塞极天惟鸟道”的冷落。第八首,从长安的“昆吾……”回到“白头吟望”的现实,都是往复。循环往复是《秋兴八首》的基本表现方式,也是它的特色。不论从夔府写到长安,还是从追忆长安而归结到夔府,从不同的角度,层层加深,不仅毫无重复之感,还起了加深感情,增强艺术感染力的作用,真可以说是“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赠郑谏议十韵》)了。
情景的和谐统一,是抒情诗里一个异常重要的方面。《秋兴八首》可说是一个极好的范例。如“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波浪汹涌,仿佛天也翻动;巫山风云,下及于地,似与地下阴气相接。前一句由下及上,后一句由上接下。波浪滔天,风云匝地,秋天萧森之气充塞于巫山巫峡之中。我们感到这两句形象有力,内容丰富,意境开阔。诗人不是简单地再现他的眼见耳闻,也不是简单地描摹江流湍急、塞上风云、三峡秋深的外貌特征,诗人捕捉到它们内在的精神,而赋予江水、风云某种性格。这就是天上地下、江间关塞,到处是惊风骇浪,动荡不安;萧条阴晦,不见天日。这就形象地表现了诗人的极度不安,翻腾起伏的忧思和胸中的郁勃不平,也象征了国家局势的变易无常和臲硊不安的前途。两句诗把峡谷的深秋,诗人个人身世以及国家丧乱都包括在里面。这种既掌握景物的特点,又把自己人生经验中最深刻的感情融会进去,用最生动、最有概括力的语言表现出来,这样景物就有了生命,而作者企图表现的感情也就有所附丽。情因景而显,景因情而深。语简而意繁,心情苦闷而意境开阔(意指不局促,不狭窄)。苏东坡曾说:“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确实是有见识、有经验之谈。
杜甫住在成都时,在《江村》里说“自去自来堂上燕”,从栖居草堂的燕子的自去自来,表现诗人所在的江村长夏环境的幽静,显示了诗人漂泊后,初获暂时安定生活时自在舒展的心情。在《秋兴八首》第三首里,同样是燕飞,诗人却说:“清秋燕子故飞飞。”诗人日日江楼独坐,百无聊赖中看着燕子的上下翩翩,燕之辞归,好像故意奚落诗人的不能归,所以说它故意飞来绕去。一个“故”字,表现出诗人心烦意乱下的着恼之情。又如“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瞿塘峡在夔府东,临近诗人所在之地,曲江在长安东南,是所思之地。黄生《杜诗说》:“二句分明在此地思彼地耳,却只写景。杜诗至化处,景即情也”,不失为精到语。至如“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的意在言外;“鱼龙寂寞秋江冷”的写秋景兼自喻;“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的纯是写景,情也在其中。这种情景交融的例子,八首中处处皆是。
前面所说的情景交融,是指情景一致,有力地揭示诗人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所产生的艺术效果。此外,杜甫善于运用壮丽、华美的字和词表现深沉的忧伤。《秋兴八首》里,把长安昔日的繁华昌盛描绘得那么气象万千,充满了豪情,诗人早年的欢愉说起来那么快慰、兴奋。对长安的一些描写,不仅与回忆中的心情相适应,也与诗人现实的苍凉感情成为统一不可分割、互相衬托的整体。这更有助读者体会到诗人在国家残破、个人暮年漂泊时极大的忧伤和抑郁。诗人愈是以满腔热情歌唱往昔,愈使人感受到诗人虽老衰而忧国之情弥深,其“无力正乾坤”的痛苦也越重。
《秋兴八首》中,交织着深秋的冷落荒凉、心情的寂寞凄楚和国家的衰败残破。按通常的写法,总要多用一些清、凄、残、苦等字眼。然而杜甫在这组诗里,反而更多地使用了绚烂、华丽的字和词来写秋天的哀愁。乍看起来似和诗的意境截然不同,但它们在诗人巧妙的驱遣下,却更有力地烘托出深秋景物的萧条和心情的苍凉。如“蓬莱宫阙”、“瑶池”、“紫气”、“云移雉尾”、“日绕龙鳞”、“珠帘绣柱”、“锦缆牙樯”、“武帝旌旗”、“织女机丝”、“佳人拾翠”、“仙侣同舟”……都能引起美丽的联想,透过字句,泛出绚丽的光彩。可是在杜甫的笔下,这些词被用来衬托荒凉和寂寞,用字之勇,出于常情之外,而意境之深,又使人感到无处不在常情之中。这种不协调的协调,不统一的统一,不但丝毫无损于形象和意境的完整,而且往往比用协调的字句来写,能产生更强烈的艺术效果。正如用“笑”写悲远比用“泪”写悲要困难得多,可是如果写得好,就把思想感情表现得更为深刻有力。刘勰在《文心雕龙》的《丽辞》篇中讲到对偶时,曾指出“反对”较“正对”为优。其优越正在于“理殊趣合”,取得相反相成、加深意趣、丰富内容的积极作用。运用豪华的字句、场面表现哀愁、苦闷,同样是“理殊趣合”,也可以说是情景在更高的基础上的交融。其间的和谐,也是在更深刻、更复杂的矛盾情绪下的统一。
有人以为杜甫入蜀后,诗歌不再有前期那样大气磅礴、浓烈炽人的感情。其实,诗人在这时期并没消沉,只是生活处境不同,思想感情更复杂、更深沉了。而在艺术表现方面,经长期生活的锻炼和创作经验的积累,比起前期有进一步的提高或丰富,《秋兴八首》就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