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是作者《正乐府十篇》中的第二首。这首诗大致可分为三段。
从“秋深橡子熟”至“用作三冬粮”八句为第一段,写老媪拾橡子的艰辛及用途。前四句寥寥数笔,便点出时令、地点、人物、事件和具体活动时间,勾画了一幅孤凄悲楚的荒山拾橡图。“伛偻黄发”,状出老媪筋骨累断、膏脂枯干的形象;“践晨霜”则说明老媪动身之早,天气之寒。从人物形象和动作方面,读者可以看出统治者给人民所留下的种种创伤。五到八句写橡实的拾取、制作之难和它对老媪的“宝贵”作用。一个时辰方拾一捧,一天才可勉强盈筐,拾取橡实实在很难。榛芜冈上橡树丛生,橡子本来很多,老媪起早贪晚却收效甚微,这一方面说明老媪之年高体衰,另方面则暗示出抢拾橡子的决不只老媪一人,从而能以小显大地表现出饥馑遍天下的悲惨现实。
从“山前有熟稻”至“橡实诳饥肠”等十四句为第二段,是老媪的自述,主要写老媪被逼拾橡子的具体原因。“山前有熟稻”等四句,说明老媪以橡实“用作三冬粮”并非懒惰无收,相反,她家的田间所呈现的是稻涌金浪、香气袭人、米粒如玉的一派丰收景象。“持之纳于官”等六句,则写出了导致年丰民不足、老媪拾橡实的主要原因。向官府缴纳赋税犹可,但令人不堪忍受的是官府变本加厉地盘剥农民,他们竟用加倍大斗收进赋税。“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是对封建社会吏治的高度而形象的概括,写出了贪官污吏敢于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向农民进行敲诈勒索的心理状态和恶迹。“农时作私债”等四句,是对上述原因的概括回答。“农时作私债”,写出了地主富户对农民的巧取;“农毕归官仓”,则写出了官府对农民的剥夺。正由于地主和官府沆瀣一气,巧取豪夺,所以才使得老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以致饿急了只好拿橡实来填饱自己的肚子。总之,这一段老媪拾橡子的具体原因的剖露,入木三分,把唐末统治者的凶残、狡诈和所行无忌的豺狼面目给活灵活现地勾画出来了。
最后四句为第三段,着重写诗人耳闻目睹这黑暗现实后内心的慨恨,并对老媪寄予了深厚的同情。
这首诗在思想和艺术上都很有特色。首先,诗歌在思想上颇具锋芒,作者把批判矛头直指上层统治者。诗人描绘老媪霜晨拾橡图并非目的,而借题发挥,暴露封建统治者残酷榨取民脂民膏以肥己的罪恶,才是诗人的本意。皮日休的超群处,正在于他善于踏着客观描写的跳板,凌空飞剑直下,通过“吾闻田成之,诈仁犹自王”二句的主观抒情,把批判的矛头直指封建君“王”。在最后一段里,作者运用田成子诈仁成就王业的典故与现实作比,在于说明:田成子主观上虽然假仁假义,刁买人心,但客观上老百姓到底还是从其大斗出、小斗入上得到了一点好处,他也因此而成就王业。而当世唐朝皇帝支持贪官狡吏恣意剥夺,是连表面上的假仁假义都做不到。这样的结尾因用典而趋之含蓄。
其次,赋的手法的运用也很有特色。“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皮日休在这首诗中落笔便直截了当地写橡媪被逼拾橡子的形象和促其行动的原因,不事假借,不用比兴,没有状物绘景,没有刻意求工,而只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浸泡在浓烈的诗情中,按照事物发展的时间顺序和逻辑顺序,充满感情地对事情加以层层敷陈。这里,可以说,事件是骨肉,情感是血液,骨肉血液有机配合,才使诗中的形象能站能行,能歌能泣,从而收到情景逼真、深切动人的艺术效果。
另外,语言质朴通俗,刚健有力,叙事明晰,情发有据,用典活泼,形象生动逼真。
贾谊被贬长沙,久已成为诗人们抒写不遇之感的熟滥题材。《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贾生征见。汉文帝方受厘(刚举行过祭祀,接受神的福佑),坐宣室(未央宫前殿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对方)。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作者却独辟蹊径,特意选取贾谊自长沙召回,宣室夜对的情节作为诗材。在一般封建文人心目中,这大概是值得大加渲染的君臣遇合盛事。但诗人却独具慧眼,抓住不为人们所注意的“问鬼神”之事,讽刺晚唐幻想成仙、荒于政事的帝王。诗歌欲抑先扬,发出了一段新警透辟、发人深省的议论。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前幅纯从正面着笔,丝毫不露贬意。首句特标“求”“访”,仿佛热烈颂扬文帝求贤意愿之切、之殷,待贤态度之诚、之谦。“求贤”而至“访逐臣”,更可见其网罗贤才已达到“野无遗贤”的程度。次句隐括汉文帝对贾谊的推服赞叹之词。“才调”,兼包才能风调,与“更无伦”的赞叹配合,侧面烘托出贾谊少年才俊、议论风发、华采照人的精神风貌,诗的形象感和咏叹的情调也就自然地显示出来。这两句,由“求”而“访”而赞,层层递进,表现了文帝对贾谊的推服器重。如果不看下文,几乎会误认为这是一篇圣主求贤颂。其实,这正是作者故弄狡狯之处。
第三句承转交错,是全诗枢纽。承,即所谓“夜半前席”,把汉文帝当时那种虚心垂询、凝神倾听,以至于“不自知膝之前于席”的情状描绘得惟妙惟肖,使历史陈迹变成了充满生活气息、鲜明可触的画面。这种善于选取典型细节,善于“从小物寄慨”的艺术手段,正是李商隐咏史诗的过人之处。通过这个生动的细节的渲染,才把由“求”而“访”而赞的那架“重贤”的云梯升到了最高处;而转,也就在这高潮中开始。不过,它并不露筋突骨,硬转逆折,而是用咏叹之笔轻轻拨转——在“夜半虚前席”前加上“可怜”两字。可怜,即可惜。不用感情色彩强烈的“可悲”“可叹”一类词语,只说“可怜”,一方面是为末句——一篇之警策预留地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里貌似轻描淡写的“可怜”,比剑拔弩张的“可悲”“可叹”更为含蕴,更耐人寻味。仿佛给文帝留有余地,其实却隐含着冷隽的嘲讽,可谓似轻而实重。“可怜”与“虚”连用,增强语气,虽只轻轻一点,却使读者对汉文帝“夜半前席”的重贤姿态从根本上产生了怀疑,可谓举重而若轻。诗人引而不发,并未点出其原因,给读者留下了悬念,诗也就显出跌宕波折的情致,而不是一泻无余。这一句承转交错的艺术处理,精炼自然,浑然无迹。
末句方引满而发,紧承“可怜”与“虚”,一语中的——“不问苍生问鬼神”。郑重求贤,虚心垂询,推重叹服,乃至“夜半前席”,不是为了询求治国安民之道,却是为了“问鬼神”的本原问题。诗人仍只点破而不说尽——通过“问”与“不问”的对照,让读者自己对此得出应有的结论。诗人同时抓住“虚前席”“问鬼神”这两处细节,借题发挥,在议论中把讽刺君王昏聩弃贤和伤叹贤士怀才不遇两方面的意蕴融于一篇,足见其思想深刻、构思新颖。
《贾生》一诗文辞锋极犀利,讽刺辛辣深刻,感概深沉蕴藉,却又极抑扬吞吐之妙。由于前几句围绕“重贤”逐步升级,节节上扬,第三句又引而不发,末句由强烈对照而形成的贬抑便显得特别有力,这正是反跌手法的巧妙运用。从而揭露了封建统治者表面上求贤、敬贤,实际上不能识贤、任贤,揭示出在深受恩遇的表象下隐藏着不遇的实质。整首诗用唱叹有致的笔调发抒警策透辟的议论,在正反、扬抑、轻重、隐显、承转等方面的艺术处理上,都蕴含着艺术的辩证法,而其新警含蕴的艺术风格也就通过这一系列成功的艺术处理,逐步显示出来。
点破而不说尽,有论而无断,并非由于内容贫弱而故弄玄虚,而是由于含蕴丰富,片言不足以尽意。诗有讽有慨,寓慨于讽,旨意并不单纯。从讽的方面看,表面上似刺文帝,实际上诗人的主要用意并不在此。晚唐皇帝大都崇佛媚道,服药求仙,不顾民生,不任贤才,诗人矛头所指,显然是当时现实中那些“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封建统治者。在寓讽为主的同时,诗中又寓有诗人自己怀才不遇的深沉感慨。诗人夙怀“欲回天地”的壮志,但偏遭衰世,沉沦下僚,诗中每发“贾生年少虚垂涕”“贾生兼事鬼”之慨。这首诗中的贾谊,正有诗人自己的影子。概而言之,讽汉文实刺唐帝,怜贾谊实亦自悯。
秋高气爽,夕阳西下,正是登山游览的极好时刻。诗人兴致勃勃地来到镇江城北,登上北固山头,坐下来,要好好欣赏一番这江畔山城的壮丽景色。
山城全貌历历可见。四面高山环绕,孤城坐落其中,简直就像陷在瓮底一样。人们把镇江称作“铁瓮”,真是名不虚传。最壮观的还是北面的大江。万里长江千回百转奔向东方,到这里已临近漫漫征途的尽头,马上要做最后冲刺了。看吧,汹涌澎湃的江水,卷起滔滔大波,掠过山脚,直向大海而去。诗人注视着,凝望着,无意中一抬头,啊,头上青天正向着夕阳,向着西方飞动呢!
《抛球乐》一调,虽非三叠,但上下两片一百八十七字,在词中也算得长篇巨制了,柳永此词,写春日清明,把自然之美、节日之盛、游人之欢、宴饮之畅,纷繁地呈现于读者面前,如花团锦簇,炫人眼目。
据《枫窗小牍》、《汴京遗迹考》、《宋东京考》、《东都志略》等书所录,汴京周围有名可举的园林有八十余处,游赏园林成为汴京一时的风尚。这首词描绘了都城人民探春游园的活动,这不仅反映了当时游赏园林的盛大场面,而且也表现了市民阶层太平时及时行乐的社会心态,这比一般性的史志记载更为生动地反映了北宋承平时期的时代风貌,既是一首词中赋体佳作,又可看做是一则珍贵的史料。
词的上片可分六段前三段写清明节美丽的自然景色,后三段写清明节节日盛况。
“晓来天气浓淡”二句为第一段,写自然气候,天气忽晴忽阴,不时会有细雨落下,写的疏疏淡淡。“近清明”四句为第二段,写自然景物,巷陌里风吹柳絮,池塘边烟笼芳草,写的极其飘逸而秀雅。词人结以“尽清图画”四字,画乃水墨画。词人仅用十六字便描画出一幅清明烟雨图,笔力清劲而简洁。“艳杏暖”二句为第三段,承接上段,继续写自然景物,写艳丽的杏花和悬垂的杨柳,并且用了“犯而不犯”的笔法,重复中显出了不重复。这些景物颜色浓艳,又与之前的风絮、烟草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语言上用了对偶,手法上用了拟人手法。但景物选择上有些小气与作态,失掉了自然本色。
上片的后三段以铺写的方式写了民间节日盛况。“是处丽质盈盈”三句为第四段,写少女们荡秋千。以“盈盈”状其仪态,以“嘻嘻”状其笑貌,以“争簇”状其争先恐后的热烈情态。第五段写男子戏彩球。斗鸡、驰马的游乐,“彩球”配以“罗绶”,“金鸡”饰以“芥羽”,“芳郊绿野”是驰骋的园地,也写得华丽而热烈,少女的活动以“是处”二字领起,男子的活动则以“芳郊绿野”结住,都是为突出清明游嬉的场面,处处展现着节日的民风民俗。第六段是为嬉游的场面配上笛声、“和雅”的“繁弦”声,而更加活泼与热烈,毫不夸张地使清明节的民间游艺超过了贵族豪门的王陵之游。
上片至此结住,词人的主体形象似在此游乐的场面中,又似游离于这场面之外。至下片词人的形象才正式登场,他把自己的形象放置于一系列的清明游乐活动中。
第一步,他“泥画轮”,“羁宝马”于“名园深处”,这里词人还用了“争”字和“竞”字,可见当时同游人数之多,也道出了词人游历时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第二步,他随意地“罗列杯盘”于“芳树”的“绿阴红影”下,开始饮酒,事与景和谐地相融为一。第三步,赏舞听歌以壮游兴,舞如“莺娇”,歌如“燕姹,使人尽欢尽兴。于是引发出第四步,词人内心的价值较量,寸大之珠、片阔之玉是宝物,再贵也有价,比不上今天的“浓欢”“无价”。至此,词人已有些飘飘然而忘形再进一步,词人大呼,任凭它美酒一斗值万金,饮尽了尽可解下高贵的帽子去换酒,其疏狂已接近李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将进酒》)的境地了。至此,词人的热度已升至顶点,狂傲已发到极致,下一步则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尽醉”于似唐虞时代的太平盛世。只是,词人热烈的情绪此时已成强弩之末,接下来就要走下坡路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艳阳之天在尚未看足之时,已觉察到莺飞花谢、好景有尽。最后,只有勉强振作,以不忍轻舍眼前的美酒来告慰自己,也告慰他人。整个下片,可说是步步推进地写尽了词人清明游春时的整个行动与心路的历程。
柳永生就一副要尽享人生欢乐的心性,身处欢乐之中,他要尽情尽兴地享受,他还要用词记录下这生活的欢乐。《抛球乐》就是他记述人生欢乐的一首作品。但柳永的一生是不幸的,他不可能时时处在《抛球乐》这样的世界中,因而他更多的作品是在回忆旧日的欢乐或是欢乐与无奈的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