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前两句写诗人是初来乍到,互不认识,冷眼相觑,气氛尴尬而又沉闷;后两句转而写似曾相识的白鸟突然飞来,热心地出面介绍,使情景顿时活跃起来,对耸立幽僻的青山的畏惧感随即消失,变得亲切可爱起来。这首小诗将山行时,环境由生疏到熟悉,情绪由寂寞而愉快的微妙变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全诗明白如话,既天真又风趣;写法特别,情调隽永。
首二句就让人眼前一亮,心中一奇。可以想象,诗人在山中独行,而且,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他不知道这山叫什么名称。因为初来乍到,被他人格化了的山固然也不知道这位新游客叫什么名字。他把山写活了。“青山不识我姓字,我亦不识青山名。”“我亦不识青山名”可以理解,而“青山不识我姓字”则只可理解幽默诙谐了。这就是让读者眼亮心奇的地方。也许这山景色秀丽,诗人很欣赏它。但心中感到遗憾:这山不认识我。或者是遗憾:我该早来游这里的山,观这里的景。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是老朋友了。我与这样秀美的山做老朋友真好。可现在,我们相互都感到陌生。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如果是老朋友,就会相互感到亲切,而现在,我们之间好像有些陌生和冷漠。
末二句打破了首二句“山”与“我”之间的僵局。这僵局,是由那只悠然而来的不知叫什么名的浑身有着白羽毛的“白鸟”打破的。看得出来,白鸟是这山中的常客了,与“山”似乎早就“相识”。它们是老朋友了,鸟鸣是无意无心的,或是在呼叫同伴,或许它也太感寂寞因此而自鸣。而诗人却捕捉到了这一霎那间的变化,欣喜地想,这白鸟不是在自鸣,而是在“对我对山三两声”。一下子,这白鸟的鸣叫将“山”与“我”乃至将“山”、“我”、“白鸟”的距离都拉近了。他和山成了朋友,和山中的白鸟也成了朋友。诗人郁郁独行山中的寂寞与无聊一下子冰释了,心中顿生喜悦。山也亲了,鸟也亲了。有着这样的心情再来看山观景,一定会比刚才更美了:景美心更美了。
人最怕寂寞。寂寞时,一声鸟鸣,一声兽吼,一阵水响声,一阵风声……都会让人舒眉展眼,心胸开阔。这首小诗,非常别致有趣地表达了这种人性的需要。
这首七言绝句,在构思、立意和表现手法上都有点特别,乍读费解,仔细吟咏,却能从中体察出一种意境,领略到一种情韵。写法特别,情调隽永。此诗与李白的《独坐敬亭山》格调近似:“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但李诗侧重表达在静观中“天人合一”,而叶诗主要写动态中协调沟通。
六朝诗至南齐永明而一大变,世称“永明体”,代表诗人则是谢朓,他上承晋宋,下开唐风,前人多以他与谢灵运相比。明人钟惺称二谢诗均多排语,“然康乐排得可厌,却不失为古诗。玄晖排得不可厌,业已浸淫近体”(《古诗归》)。明人许学夷也说:“元嘉体虽尽入俳偶,语虽尽入雕刻,其声韵犹古”,至沈、谢则“声渐入律,语渐绮靡,而古声渐亡矣”(《诗源辩体》)。一古一近,判然有别。小谢的“新变”即使从这首短短的送别诗中也可窥其端绪。
理解这首诗,一上来就碰到一个颇费斟酌的问题:题面上是“还远馆”,而开头第一句即是“高馆临荒途”,那末两个“馆”字所指是一,抑或是二?若此“高馆”即题中之“远馆”,则所写为悬想之词;若否,则是实写送别之地的景色。揣摩全诗,细绎词意,毋宁作后一解为是。
首联分别从高、远两个方面描写了送别的场景:荒郊野途,高馆孤峙,清流映带,长路迢递。馆,即客舍,安顿宾客的馆舍,可能江水曹暂寓于此,如今他又要到更远的馆舍去,诗人将与他举袂相别。荒凉凄清的景物渲染出一种离愁别绪。此处着一“带”字尤为传神:那潺湲的清流仿佛将眼前的道路带向了遥远的地方,在离人的心上更添一层渺远迷茫的情思。次联则交代去者的怀归之情。“流思”,即思绪飘忽不定,流荡无住之意;“怀旧望归客”则为“流思人”之同位语。“怀旧”,怀念旧邦或亲故之意;“望归客”,渴望归去之人,是为偏正结构,非动宾结构。此联透露出江水曹的游宦生涯,此行所去,只是远馆,而非故乡,故而客中作客,无慰“怀旧望归”之情,只能更增羁旅情怀。但是诗的第三联并未循此而生发开去,而是重又转回写景。诗人为读者展现出一片明丽的景色,那池塘春草、花树相间、红白掩映的风光确乎令人陶醉。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色,人不应该离别,而应该流连忘返,尽情享受自然的赐予,但偏偏这正是离人分手的时刻。如果说首联的写景正与离情相契合的话,那么此联的写景则以强烈的反衬突现出离别的情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是无可如何的现实,尾联重又归结到送别之意。“日暮有重城”,时光的流逝暗示出依依惜别的深情,而高城暮色的景物又加浓了伤别的情绪。天色将晚,已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时刻,故主客双方只得在“何由尽离席”的感慨中分道扬镳,诗的最后留给人的是无可奈何的感喟。离席将尽而又不欲其尽,结句将惜别之情发挥得非常充分。
离别是古诗中一个陈旧的主题。这样一首主题平平的短诗,究竟透露出一些什么“新变”来呢?最突出的一点是诗人通过景物描写而抒发感情、构造意境的创作方法。汉魏古诗多胸臆语,直抒所感,古朴质实,情语多于景语,景物描写仅仅是抒情的附丽。而到了谢朓,则注意在写景中寓情,让情感蕴含在景物之中,二者不是游离之物,而是构成一个有机的统一体,成为富有情韵的意境,避免对感情作直露的、正面的表述。即以此诗而论,诗人以清词丽句描绘出一个凄清悠远而又富于色彩的境界,对别离之情几乎未作铺陈,读者感受到的是一种惜别的氛围,情绪的熏染,情感的表达是含蓄蕴藉的。这就是后人所说的“风调”、“神韵”。正是在这一点上,小谢的诗成为唐诗的先声。试看王维的《归嵩山作》:“晴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右丞此诗就是正从小谢诗中有所借鉴的。谢灵运也模山范水,但精雕细刻,失之板重,刻意写形,而乏情韵。玄晖则刊落繁缛,以清俊疏朗的笔调将景物构造为富有情韵的意境。于是朴拙质厚的古诗一变而为清新俊逸的近体风格。唐诗那种简笔传神的写景,情韵流动的意境,风神摇曳的格调,正是在小谢这里肇其端的。
其次,在诗歌的格律上也表现出其新变。自沈约倡“声律说”以来,诗人排比声韵,约句准篇,成为一时的风气,标志了五言古诗向近体律诗的过渡,谢朓也是这场声律化运动中的健将。严羽说:“谢朓之诗,已有全篇似唐人者。”(《沧浪诗话》)除风格而外,格律之新也是其一个方面。即以此诗论,除去押入声韵之外,其他各方面均近似一首律诗。首联对偶工切,但平仄不协,第二联不对,而第三联又成工整的对偶。这在律诗中称为“偷春格”,颔联的对仗移至首联,恰如花儿偷得春光,先春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