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所写紫李黄瓜的乡村风光,与乌纱白葛道衣装束的诗人,搭配成一幅色彩清丽、情调脱俗的图画。而野寺的幽静清凉正宜于病中的诗人休息,于是诗人由此深深体悟了因病得闲的妙处,并借佛祖故事表明,此心安处是医治一切身体与灵魂创伤的良方。末二句归结到和僧侣自然而亲切的关系,以见诗人自己已经“近道”的内心境界。全诗写景有味,蕴含着更深的哲理。
诗的开头写到祖塔院去的村路景物和作者的服饰。在村路上看到紫李黄瓜的色彩和香味,作者戴着乌纱帽、穿着白葛衣,感觉凉快。《冷斋夜话》称:“哲宗间右珰陈衍:‘苏轼衬朝章者何衣?’衍对曰:‘是道衣。’”朝章是上朝穿的官服,道衣是民间有道者穿的便服,较为凉快。接下来写到了祖塔院,那是在野地里的寺庙,故称“野寺”。作者在病中,所以在寺里闭门靠枕,就入梦乡了。当时是夏天,所以开着轩窗迎风,称“风轩”;因为入梦的时间较长,所以醒来看到窗外的松阴转移了。这一联写在寺中的情景。
作者在杭州做通判,与知州共理政事,平时不可能到庙里去游息。所以说:“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因为有病,所以有闲到庙里来休息,也是不错的事情。有了病,安心就是药,不用再求药方了。佛家认为,人求安心在于自己,自己认为心安了就是,不用外求。作者更认为只要自己能安心就能治病,不用再求药方了,结尾联系虎跑泉,说和尚借给匏瓢,供他自由自在地喝泉水。
这首诗的构思,先写到寺前的路上景物,联系诗人自己的装束。次写到寺后的情景,结合诗人病中情事,再跟祖塔院的祖师慧可联系,从慧可询问安心的方法想到诗人自己的病。诗人把院僧同自己联系,归结到虎跑寺的泉水。这样的结构,容易形成一种可供后人摹仿的写诗样式。纪昀指出,苏轼这首诗“易于摹仿”,说明他的写法,按照游祖塔院的经过来写,可以供后人取法。钱钟书《宋诗选注》说,陆游除爱国诗外,还有“一方面是闲适细腻,咀嚼出日常生活的深永的滋味,熨贴出当前景物的曲折的情状。”纪昀讲“此种已居然剑南派”,就指这一方面的诗,苏轼这首诗正是例证。它的艺术特色,就是闲适细腻,像“因病得闲”,“歌枕客梦”,“松阴转”,“安心是药”等等都是。纪昀的批注指出,“剑南别有安身立命之地”,钱钟书又指出:“什么是诗家的生路、‘诗外’的‘工夫’呢?”“他说:‘法不孤生自古同,痴人乃欲镂虚空!君诗妙处吾能识,正在山程水驿中。’”“换句话说,要做好诗,该跟外面世界接触,不用说,该走出书本的字里行间,跳出蠹鱼蛀孔那种陷人坑。”就苏轼这首诗而言,虽然容易让后人摹仿,但它从生活中来,也是创造。后人摹仿这样的写法,这是后人的事,对苏轼来说却是他自己的创造。
这首词不仅刻画了歌女柔奴的姿容和才艺,而且着重歌颂了她的美好情操和高洁人品。柔中带刚,情理交融,空灵清旷,细腻柔婉,是这首词的风格所在。
上片总写柔奴的外在美,开篇“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描绘柔奴的天生丽质、晶莹俊秀,使读者对她的外貌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真切而又寓于质感的印象。
“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这句的意思是:柔奴能自作歌曲,清亮悦耳的歌声从她芳洁的口中传出,令人感到如同风起雪飞,使炎暑之地一变而为清凉之乡,使政治上失意的主人变忧郁苦闷、浮躁不宁而为超然旷放、恬静安详。苏词横放杰出,往往驰骋想象,构成奇美的境界,这里对“清歌”的夸张描写,表现了柔奴歌声独特的艺术效果。“诗言志,歌咏言”,“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班固《汉书·艺文志》),美好超旷的歌声发自于美好超旷的心灵。这是赞其高超的歌技,更是颂其广博的胸襟,笔调空灵蕴藉,给人一种旷远清丽的美感。
下片通过写柔奴的北归,刻画其内在美。换头承上启下,先勾勒她的神态容貌:“万里归来颜愈少。”岭南艰苦的生活她甘之如饴,心情舒畅,归来后容光焕发,更显年轻。“年愈少”多少带有夸张的成分,洋溢着词人赞美历险若夷的女性的热情。“微笑”二字,写出了柔奴在归来后的欢欣中透露出的度过艰难岁月的自豪感。“笑时犹带岭梅香”,表现出浓郁的诗情,既写出了她北归时经过大庾岭的情况,又以斗霜傲雪的岭梅喻人,赞美柔奴克服困难的坚强意志,为下边她的答话作了铺垫。
最后写到词人和她的问答。先以否定语气提问:“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陡转,使答语“此心安处是吾乡”更显铿锵有力,警策隽永。白居易《初出城留别》中有“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种桃杏》中有“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等语,苏轼的这句词,受白诗的启发,但又明显地带有王巩和柔奴遭遇的烙印,有着词人的个性特征,完全是苏东坡式的警语。它歌颂柔奴随缘自适的旷达与乐观,同时也寄寓着作者自己的人生态度和处世哲学。
这首词中以明洁流畅的语言,简练而又传神地刻画了柔奴外表与内心相统一的美好品性,通过歌颂柔奴身处逆境而安之若素的可贵品格,抒发了作者在政治逆境中随遇而安、无往不快的旷达襟怀。
这首词的主旨是伤春念远。上片忆往。红杏翠柳是眼前容色,雨中小楼为当日情事。“朱户”暗示伊人身份,亦显温馨。下片思人。卧对残烛,伤春伤别。明知“归不去”,仍然“迷归路”,到底不能忘情。
东坡才大如海,其词堂庑亦大。如“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固然极富创新之局面,而如“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则又深具传统之神理。此首《点绛唇》亦然。此词所写,乃是词人对于所爱女子无法如愿以偿之一片深情怀想。
上片悬想伊人之情境。“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起笔点染春色如画。万紫千红之春光,数红杏、柳烟最具有特征性,故词中素有“红杏枝头春意闹”、“江上柳如烟”之名句。此写红杏意犹未足,更写其香,杏花之香,别具一种清芬,写出飘香,足见词人感受之馨逸。此写翠柳,状之以含烟,又状之以拖轻缕,既能写出其轻如烟之态,又写出其垂丝拂拂之姿,亦足见词人感受之美好。这番美好的春色,本是大自然赐予人类之造化,词人则以之赋予对伊人之钟情。这是以春色暗示伊人之美好。
下边二句,遂由境及人。“水边朱户”,点出伊人所居。朱户、临水,皆暗示伊人之美、之秀气。笔意与起二句同一旨趣。“尽卷黄昏雨”,词笔至此终于写出伊人,同时又已轻轻宕开。伊人卷帘,其所见唯一片黄昏雨而已。黄昏雨,隐然喻说着一个愁字。句首之尽字,犹言总是,实已道出伊人相思之久,无可奈何之情。此情融于一片黄昏雨景,隐秀之至。
下片写自己相思情境。“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烛影暗承上文黄昏而来,摇风,可见窗户洞开,亦暗合前之朱户卷帘。伤春绪即相思情,一枕,言总是愁卧,愁绪满怀,相思成疾矣。此句又正与尽卷黄昏雨相映照。上写伊人卷帘愁望黄昏之雨,此写自己相思成疾卧对风烛,遂以虚摹与写实,造成共时之奇境。挽合之精妙,有如两镜交辉,启示着双方心灵相向、灵犀相通但是无法如愿以偿之人生命运。“归不去”,遂一语道尽此情无法圆满之恨事。
“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凤楼朱户归不去。唯有长存于词人心灵中之瞩望而已。“何处”二字,问得凄然,其情毕见。瞩望终非现实,现实是两人之间,横亘着一段不可逾越之距离。词人以芳草萋萋之归路象喻之。此路虽是归路,直指凤楼朱户,但实在无法越过。句中“迷”之一字,感情沉重而深刻,迷惘失落之感,天长地远之恨,意余言外。
此词结构、意境,皆深得唐五代宋初令词传统之神理。若论其造语,则和婉莹秀,如“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置于晏欧集中,真可乱其楮叶。东坡才大,其词作之佳胜,不止横放杰出之一途而已。
此词意蕴之本体,实为词人之深情。若无有一份真情实感,恐难有如此艺术造诣。东坡一生,如天马行空,似无所挂碍。然而,东坡亦是性情中人,此词有以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