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诗紧扣“游”字,描写夏日暮晚时分的独特山景,表达了诗人热爱自然之情,抒发了追求闲适、高洁之志,也表达了诗人想摆脱官场束缚意欲退隐的心情。
这首诗首联点明题旨,总写月夜下游山。夕阳西沉,作者和夏少府利用公余之暇,到山间寻幽探幽。颔联写山里山路、花木的幽香,颈联写山中的寂静幽深,二、三联写景,描写十分细腻,对仗特别工致。落日的余晖仿佛是点点滴滴的黄金,玉佩散落在幽暗的兰径、槐庭之中,空山静谷,寂寞无声,只有深深的月色伴随着阵阵山径;前三联描绘游山所见所闻,“兰径”、“槐庭、“静谷”、“空山",加上“幽佩”、“暗金"、“径声”“月色”,组成了一幅傍晚山中纯静、空明、幽雅、清丽的图画。
面对这样悦人的山色,诗人于尾联卒章显志,情不自禁地抒发了挣脱樊笼,寄迹山林的情怀,显得贴切自然。“樊笼累”(陶渊明“久在樊笼里”)表明对官场、俗世的厌倦,“松桂心”(陶渊明“复得返自然”)表明对自然的喜好,对归隐生活的向往,揭示了“诗心”,主旨凸显。
由此,全诗在营造山中夜色空旷、幽静的奇特意境中,含蓄地表达了诗人远离“樊笼”(尘世束缚)、亲近“松桂”(美好自然)的心愿,其厌恶尘世、热爱自然、追求高洁之情志,了了可见。
陈澧以经学名世,亦精究于诗词文章。所作《忆江南馆词》仅有词二十五首,然篇篇是精品,夏承焘先生推崇说:“罗浮海澨看奇彩,落落青天廿五峰。”(《瞿髯论词绝句》)其词绰有雅音,颇得风骚之旨,在晚清诸词家中独树一帜。谭献以为陈澧“粹然大儒,不废藻咏,填词朗诣,洋洋乎会于风雅,乃使绮靡奋厉两宗,废然知反”(《箧中词续》),论家目为确评。
这首《甘州》词是词人凭吊惠州朝云墓址时写的。惠州,在广东。朝云,苏轼爱妾,“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苏轼《朝云墓志铭》)。宋绍圣年间,苏轼贬官惠州,诸妾皆散去,独朝云相伴谪居。绍圣二年七月,朝云不幸患瘟疫去世,卒年三十四岁。苏轼至为悲痛,据她的遗嘱,安葬她在城西丰湖边的山脚下。朝云是一位善良、美丽、聪明、有灵气的女性,她与苏轼在惠州留下了许多美好动人的传说,她的墓也成为惠州一处胜迹,“每岁清明,倾城士女,酹酒罗拜”。词人是邻邑番禺人,曾多次参拜惠州苏轼、朝云的遗迹,凭吊徘徊,不胜动情。词记写了其中一次的情形。
上阕写朝云“秋坟”的荒落景象,带一缕淡淡的伤感情绪。开始以“渐”字领起,摹写丰湖黄昏日落的大背景。一轮斜阳,一抹平展展的长堤,画面线条疏落横斜,空间立体感极强,展示了秋郊湖天的空阔视野,与唐人诗“长河落日圆”有相似的意境。再首腹夹以“渐”,“下”两字,又写出了时间的流动感,凝结的画面缓缓活动起来:夕阳西坠,与平堤相近、相切,进而相交。“淡淡”形容在时空间的交叉点中,斜阳余晖淡褪收敛,色彩转为柔和。由于日脚渐下平堤,只见堤边塔影也慢慢伸长,慢慢映入微泛涟漪的湖面。用“浸”字勾勒影斜入水,情态绝妙。“塔影”指朝云墓塔的日影,苏轼《悼朝云并引》云:“朝云病亡于惠州,葬之栖禅寺松林中,东南置大圣塔。”不动声色中,视线由落日移入丰湖,又移近湖边墓地。斜阳、淡晖、平堤、湖水、墓塔种种景物,构成了一组完整的苍凉寂落的荒野景象,隐现着词人怅惘伫望的神色。接下“问秋坟何处”,侧面点出寻访朝云墓地的词人行踪。“秋坟”既喻明时令,又引人联想起李贺《秋来》诗句:“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墓地的幽邃悄怆气氛隔纸而生。因“问”而正面推显“秋坟”荒落景象:“荒亭叶瘦,废碣苔斑。”叶瘦言秋风肃杀,亭荒言地点幽僻,故墓碑废坍,苍苔侵蚀,斑痕累累。据载:朝云墓前有宋时附近寺僧纪念她而筑的六如亭;清嘉庆年间,伊秉绶又将墓重新修葺,并为之立碑,上书“苏东坡先生侍妾子霞王夫人之墓”。时过境迁,词人重来已非昔比,俨然古迹。两句以景作答,独立凭吊,抚碑感慨,悄寂生哀的凝重心情由景托出。“一片零钟碎梵,飘出旧禅关”,宕开一笔写声响,视线循声由近移远,空中传声,另起一种清虚杳渺的意境。“钟”“梵”指寺院内的晚钟和僧徒诵念佛经的声响。“禅关”,寺院山门。朝云墓正后方是一片大松林,左右两边都是佛寺,距离墓地只两里左右。词人在肃穆吊念中,隐隐约约听到松风送来一阵阵从不远处寺院高墙传出的晚祷钟声和轻唱,寻声遥望,神思荡远。“旧禅关”的“旧”字,有深意,朝云信佛,念偈辞世,旧日之寺犹在,而香魂已逝,独宿抔土,长与零钟碎梵为伴,令人怅然。结语跌出“杳杳松林外,添作霜寒”,写因怅望而体察到的秋天季节感受,寒意暗起。“霜寒”与首句“斜阳”首尾呼应,重重渲染了秋晚的萧瑟氛围。
下阕转发议论,与朝云娓娓对语,主旨即序文所云。在慰解和劝挽朝云的同时,表现了词人的一种人生信念。劝慰分三层来写,节节递进,层层转深,情辞恳切,至为感人。“须信”三句是第一层。“须信”,说服语,语气亲切诚挚。务须相信什么呢?人间远胜仙山!但词人换以艺术形象来表达这一高深的哲理,无枯燥说理之闷,有艺术审美之韵。长卧竹根,清静又安稳,高雅又淡远,这环境与冰肌玉骨、聪灵澹泊的朝云正相般配,胜于去那飘渺微茫的海上三山做神仙。“三山”,仙山蓬莱、方丈、瀛洲的总称。“竹根长卧”,从苏轼《悼朝云》诗“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中拈出。“丹成远去,海上三山”,融改苏轼《朝云诗》语,即小序所引者,苏轼诗是称赞朝云到惠州后也操起了“经卷药炉新活计”,与他一样潜研道家长生术,夸她炼丹成后定将升仙,不再作凡人妻妾。这儿,词巧用苏轼诗句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妥贴无隔,蕴意丰厚,对朝云来说也更为熟悉亲近;笔底还有“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苏轼词)的热爱人间之执着。第二层是“只一抔香冢,占断小林峦”二句,说朝云墓占尽小山林风光,乐趣无穷。“一抔”,犹一掬,形容墓丘小小。朝云墓的地点很幽静,四周是肃静的松林,墓后有山溪瀑布流入湖中。有幸远避尘嚣,独享如此风光,不胜舒畅惬意,朝云自然快慰。第三层“似家乡、水仙祠庙,有西湖、为镜照华鬘”,进一步用款款乡情叩动朝云心弦。“家乡”,指朝云的故乡杭州。“水仙祠庙”,杭州西湖苏堤旧有水仙王庙。本来吴人呼伍子胥祠为水仙王庙,后世转呼龙王庙,后又误以水仙为女神(见《西湖志纂》)。词似指丰湖边有朝云祠庙。“西湖”,指丰湖,丰湖位城西,又名西湖。词意思说:丰湖景色有如杭州西湖,湖边有水仙庙,湖水也清澈美丽,可照影梳发,朝云每日临水梳妆,犹如回到了家乡。一个“似”字,融消了异乡异客的孤独感,添生出一股故土难舍的眷恋情思。三层议论,直注而下,理、情、景俱出,风神摇曳,在说理的同时写景抒情,给人以深刻的审美感受,内中寓含着词人对故乡山水的深厚感情。下阕经过三层八句的充分蓄势,词意饱足,于是水到渠成地结出最后一拍:“休肠断,玉妃烟雨,谪堕人间。”“玉妃”云云,出自苏轼《花落复次前韵》诗:“玉妃谪堕烟雨村,先生作诗与招魂。”玉妃本指太真妃杨玉环,诗喻梅花;词又用以象征朝云,借花落暗示人殒,言魂魄归卧丰湖,不须伤心断肠。咏意又重合于序文之旨。玉妃喻象双关重叠,有月下白梅的淡雅迷茫,又有白衣仙女的幽美飘渺,在一片空灵出尘的仙气花香中,朝云的形象得到了高度的净化和升华,词人热爱人间、山水的情怀和豁达的胸襟也随之露白。填词结句,有以动荡见奇,有以迷离称隽,这首词奇隽兼美,是为大家佳制。
“怅望送春杯。渐老逢春能几回。”花繁叶盛的春日虽好,然而它终会远去,惆怅地望着手中这杯送春酒,心里涌起的伤春之情比酒更浓郁,千回百转,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由春日的归去不由联想到自己年华的流逝。“渐老”,谓逐渐衰老,语调悲哀沧桑。“逢春”,忽一喜,词情上扬。“能几回”,情绪再次跌落,由扬而抑,更显悲怆,人已衰老,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几个春天。一句之中一咏三叹,笔法缠绵而苍老,正是苏轼贬谪黄州哀伤心情的写照。
“花满楚城愁远别,伤怀。何况清丝急管催。”作者所处之时节恰是盛春,繁花似锦,故日“花满”。楚城,正是作者贬谪之地--黄州。词人流离飘零于此,远离故乡和亲人,怎能不满怀愁绪深如海。在万红飘香的季节里,词人不仅没有感受到春的蓬勃和喜悦,反而备觉凄凉难耐,完全是基于受打击、遭放逐的现实原因。此深层次的意蕴悄然表露,使其伤春之情更加意味深远。“伤怀”二字极有分量,淋漓尽致地概括了词人伤春意愁离别的种种凄苦之情。且这二字为作者自述,它将所集唐人诗句熔铸为一体,表现出古为今用的绝妙之处。伤别之人本已悲哀不堪,哪里还禁得住送行酒宴上清丝急管奏出的别离之音。“何况”两字,尽显不胜悲情之态。词人在上片结尾处用此句,其沉痛心情不言而喻。
“吟断望乡台。万里归心独上来。”下片词人着重抒写自己思念故土之情。这里虽然只取原诗下旬,实际上句诗意亦隐含其中。词人即使四处飘零宦游,却终不曾忘却西蜀--他的家乡,更何况愈往南走离故土愈遥远。登高饮酒之际,岂能不倍加思念家乡。一个“断”字形象地描绘了其望乡情切的心态。词人纵使与故土远隔万里,却仍然归心似箭,同宴的伙伴们谁能领会这份情怀。“独”字突出了词人孤身漂流在外的孤独、寂寞之感。
“景物登临习始见,徘徊。一寸相思一寸灰。”原诗两句之中三次用到了“闲”字,苏轼取其诗意,化为己用,意蕴颇深。只因此时了无官职,一身轻闲,悠然从容中登台眺望,才能将这春日的美景尽收眼底。苏轼表面上叙述了自己无官一身轻的悠闲自在,实际深深流露了遭受贬逐,无法作为,一事不成的巨大痛苦。正因为如此,词人才会在此地久久徘徊,不愿离去,其实是那无论无何都挥之不去的烦忧在心头盘旋,时时折磨着他。结句为全词点睛之笔。功业不可建。故土无法还。两种相思,一种愁绪,纠结在一起,令词人辗转反侧,心如寒灰。
此词落墨于酒筵,中间写望乡,结穴于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反思,呈现出一个从向外观照而返听收视、反观内心的心灵活动过程。由外向转而内向,是此词特色之一。而此词则证明,东坡词横放杰出风格之外,更有内敛绵邈之一体。若进一步知人论世,则当时东坡之思想蕲向,实已从前期更多的向外用力,转变为更多的向内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