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首句措辞非常隐曲,本意是对身世极度不满。颔联有“心存魏阙,望而不见”之慨。颈联白字属烟,而拆居句末,以见警策。尾联点明访秋的意思。境界寥廓,景中有情,不言思归,而归思已见也。诗意深曲含蕴,意脉不露,耐人咀嚼。
首联:“酒薄吹还醒,楼危望已穷。”诗篇一开始就蕴含着深沉的愁苦。诗人万里投荒,愁思难已,于是借酒浇愁,谁知酒味淡薄,无法浇灭那心中熊熊燃烧的思家念国之火,愁思反而愈加沉重。他登上高楼遥望北方的家乡,西风吹来,酒意全消,而放眼望去,故园杳不可见,心情更加郁闷。这两句起势陡健,发唱警挺。劈头一句“酒薄吹还醒”,是经过长久的离别,尝尽愁苦滋味以后,盘纡于胸中的感情的猛然倾泻,给人以十分强烈的感染。
次句“楼危望已穷”,紧接着描画出诗人登临极目,北望乡关的情景,着墨不多,却鲜明如在目前。两句情景交融,蕴含着深厚的诗意;“还”字、“已”字,使得诗句上下紧密联系,曲折起伏。而“望”字,又点明了诗题中的“访”,并领起垒篇,可谓一诗之“眼”。从开始两句中,就体现出了诗人精心安排的艺术匠心。
中间两联,就是诗人望中所见,而见中又寓所感。诗人先是使用反衬手法,通过落日归帆的景象,来表现自己有家难归的苦闷。“江皋当落日,帆席见归风”,诗人纵目望去,落日的余辉正照在江岸上,江中归船的帆席鼓满西风,正在轻快地驶回。见此情景,诗人想到自己的’家乡远在万里之外,不知何时才能归去,当此西风落日之际,家中的妻儿说不定正在急切盼望自己呢,心中不免涌起异乡作客的惆怅。通过反衬,思乡之情被表现得曲折而又强烈。接着,诗人又换用烘染的手法,通过对龙潭鸟道的描写,来进一步暗示自己的乡思。
“烟带龙潭白,霞分鸟道红”,是说渐起的暮霭,有如轻纱般地笼罩在龙潭上,潭水一片银白;余霞照在只有鸟儿才能飞过的高峻的山上,山山岭岭被映成一片红色。这两句初看起来,山红水白,好像一片美景,但仔细品味,却不难发现包孕其中的异乡情调,以及客居异地时在日暮时分很容易勾起的乡国之思,诗人巧妙地用具有桂州特点的景色,来烘染出自己的乡思,隐而不显,含蕴深沉。
这两联描写景物十分形象生动,但又简洁凝炼,原因在于诗人善于选取典型物象。前一联只用“江皋”、“落日”、“帆席”、“归风”四种物象,就生动地画出了一幅落日归帆图;后一联也仅采“烟”、“龙潭”、“霞”、“鸟道”四种物象,就组成了一幅桂州山水画,笔墨经济,画意浓郁,使人如身临其境。每两种物象中用动词联结,互相映带,交织融会,顿然产生活泼生动之感。而动词的安排,前一联的“当”、“见”在第三字,后一联的“带”、“分”在第二字,这就使得诗句在节奏上发生变化,读来顿挫起伏,别具一种抑扬跌宕的声情美。
最后一联:“殷勤报秋意,只是有丹枫。”缴清题目《访秋》,含蕴地表露出思乡的急切心情。诗人因为思乡,连北方的秋色也觉得可爱,所以要登搂寻访秋意。然而,因为“桂州地暖无秋色”(《桂州路中作》),登楼而访,却望不见往年习见的北方秋色,心情格外怅惘。而此时此地,那殷勤地报告秋意的,只有一树树火红的枫树,给人一点点难得的慰藉。诗人用“殷勤”和“报”,将丹枫人格化,在一片苍茫寥落中,特别报告了令人忆念面寻访的秋意,显得多么富有深情。而“只是”二字,一方面真实地写出了桂州地暖的自然特点,另一方面也婉转地表示出作者在桂州的孤独处境和落寞情怀,那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倒远不如看似无情实多情的丹枫亲近,作者在异乡的艰难,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思乡之念,在这里被表达得更为曲折和深沉。最后一联,字字浸透着作者的思乡之泪,那火红的丹枫,又给人留下想象的余地,令人回味无尽。
诗题“访秋”,而全诗通过形象的景物描写,婉曲深沉地表达出无穷的乡思,这已是一层曲折。中间各联在具体的描写中,又起伏变化,峰回路转,用笔极尽曲折之妙。虽然如此,但全诗并没有那种过分渺茫和无从捉摸的感觉,而是有消息可寻,含蓄而不晦涩。全诗扣紧“望”字,笔不旁骛,蝉联而下,在宛转曲折中又显得流畅自然,读来一气贯注,天然浑成。诗篇开始以精切的对句起笔,最后以散句作结,在精整中不乏自然之姿,在谨严中又留下不尽的余响,耐人寻味。
这首词是写深闺女子暮春时节,怀人念远、寂寞惆怅的相思之情。作者用曲折顿挫的笔法,把执着的思念,表达得深刻细腻、生动传神。它的风格,在辛词中是别具一格的。沈谦的《填词杂说》曾说:“稼轩词以激扬奋厉为工;至‘宝钗分,桃叶渡’一曲,昵狎温柔,魂消意尽,词人伎俩,真不可测。”其实,既能慷慨纵横,又能昵狎温柔,既擅于豪放,也长于婉约,正是辛弃疾词作风格和题材多样化的大家风度的表现。只不过这首词作,感情表现得更为细腻罢了。
这是一首具有政治内涵的词作,乃词人假托一个女子叙说伤春和怀念亲人的苦愁,寄寓对祖国长期分裂的悲痛。《蓼园词选》云:“此必有所托,而借闺怨以抒其志乎!”
上片起头:“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写一对情人,在烟雾迷蒙的杨柳岸边,情凄意切,不得不分钗赠别的情景。这向读者暗示:情人离别是痛苦的,那么祖国南北人民长久地分离,人为地隔断来往,不是更为痛苦吗?这是我国古代文学家常见的以香草美人作为感情宣泄寄托的一种艺术手法,辛弃疾也继承了这种艺术手法。
“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情人分手后,登楼远眺,怀念离人,已是使人不胜其感情负载了,更何况又总是十日有九日地遇到那风雨晦冥的时节呢?刮风下雨,虽能登楼而不能远望,这是使人痛楚的一个原因;风雨晦冥,大自然的阴冷更加深离人的凄苦情怀,这又是使人痛苦的一个因素。只此一句话,就有多层涵义,层层深入,对比映衬,令人不忍卒读!“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唤、流莺声住。”落花不要飘零了吧,啼莺也不要叫唤了吧,但都无法摆脱心中那不绝如缕的忧愁,简直叫人断肠了!这是何等深沉曲折的笔触啊,“都无人”和“更谁唤”,加强了那种寂寞凄清、无处寻求知音的氛围。辛弃疾南归后,多年流徙不定,报国之志难酬,天涯万里,何处有知音?不正是这种感情吗?
下片,“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作者精心选择富有典型意义的细节,把一个闺中少妇,盼望游子归程的复杂心理状态,活灵活现描绘了出来。她把头上的花钿取下来,一个花瓣,一个花瓣地细细数过。她相信自己心中的占卜:一个花瓣代表游子归程的一个日程。花瓣有数,相信游子归程也有定准,她心里因此得到了满足。但是,她数过后又戴上,戴上后又不放心,再次取下重数。这种反复的动作,曲折地表现了闺中少妇那复杂的感情。
“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写她即使昏然入睡之后,还哽咽叨念,春天到来,把忧愁送来了;怎么春天离去,却不把忧愁给带走呢?这也就是说,季节变了,远方的游人啊,怎么还不回来呢?描写思念远人归来之情,真是无以复加了。作者把人物感情竟写得如此细腻而缠绵,如同沈谦所形容的,使人“魂销意尽”,艺术的魅力竟是那么强烈!
这首诗描绘了一幅绿水环绕,清幽静雅的画面。这幅画面是由小桥、曲水、村落、岸阁、绿萍、荷花、人家、院门等景物,有机组合构成的。
“桥西一曲水通村”,描绘的是江南水乡特有的景色,同时也自远渐近,显现出范成大别墅的方位。湖上烟波浩渺,湖岸林荫繁茂,湖水和溪流相接的岸边滞留着浮萍那绿色的痕迹,作者正是凭借这一点来找到通向村落的道路。这种情形如同武陵渔人发现水上漂流的桃花而寻到桃花源一样,主人所住的地方正是一个深邃的所在。
“岸阁浮萍绿有痕”,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声名早已被风吹散,让水涤尽;不变的是那岸边的楼阁亭榭,水中的浮萍野鸭,还有那推不开的满眼满怀的绿。即使这一切都已失落,“信脚自能知旧路”,那双在这山青绿水之间走过千百遍的脚,也是识得路的。
“家住石湖人不到,藕花多处别开门。”“石湖”,就如陶潜的桃花源。它既是指范成大实在的石湖别墅,更指范成大的精神家园,是其历尽世事后的疲惫身心的修养之所,但是,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外人亦无迹可寻,只有他的知己姜白石寻“痕”而来,穿过“藕花”深处,深扣门扉,吱呀一声,别有洞天,原来门是虚掩着的。同道中人自是轻车熟路,如回家一样,而那趋炎附势的俗人,纵然踏破铁鞋也不得其门而入。把门开在荷花繁盛之处,既是对同道中人的迎接,也是对利禄之徒的婉言谢绝,石湖仙的深意,也只有姜白石这样清俊雅洁的人才能悟得。
第三句写范成大的别墅远离尘世的喧嚣,实际上也是对主人品格的称颂。范成大以廊庙之才,归隐江湖之上。他在朝时,希望能为恢复中原而竭智尽忠,但不得孝宗的信任,御史便挟私憾攻击,于是他落职退隐江湖。他视富贵如浮云,惟恐再染尘世的污秽,所以“家在石湖人不到”。这里的“人”便是指那些趋炎附势的世俗之人。主人能做到“人不到”,足见他的操守之高。因而他能在退隐中怡然自乐,沉醉于自然美景中。“藕花多处别开门”,专开门户在荷花繁盛的地方,体现了主人高雅的志趣。把门开在荷花繁盛之处,既是对同道中人的迎接,也是对利禄之徒的婉言谢绝。石湖仙的深意,也只有情俊雅洁的人能悟得。
三四两句,写景实即写人,此诗赞誉石湖美景,赞扬了主人非同一般的品格和情趣。有人说第三句中的的“人”是指趋炎附势的人,这些人在范氏去职归隐后不再与他来往,范氏却不以为意,反而享受田园之乐,这与作者终生不仕的人生态度相契合。但有的人不赞同这样的观点,认为”人“只是泛指,无人相烦正是幽静的要素,不是写范氏失势后的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