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牛郎织女的故事,以超人间的方式表现人间的悲欢离合,古已有之,如《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曹丕的《燕歌行》,李商隐的《辛未七夕》等等。宋代的欧阳修、张先、柳永、苏轼等人也曾吟咏这一题材,虽然遣辞造句各异,却都因袭了“欢娱苦短”的传统主题,格调哀婉、凄楚。相形之下,秦观此词堪称独出机杼,立意高远。
这是一首咏七夕的节序词,起句展示七夕独有的抒情氛围,“巧”与“恨”,则将七夕人间“乞巧”的主题及“牛郎、织女”故事的悲剧性特征点明,练达而凄美。借牛郎织女悲欢离合的故事,歌颂坚贞诚挚的爱情。结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最有境界,这两句既指牛郎、织女的爱情模式的特点,又表述了作者的爱情观,是高度凝练的名言佳句。这首词因而也就具有了跨时代、跨国度的审美价值和艺术品位。 此词熔写景、抒情与议论于一炉,叙写牵牛、织女二星相爱的神话故事,赋予这对仙侣浓郁的人情味,讴歌了真挚、细腻、纯洁、坚贞的爱情。词中明写天上双星,暗写人间情侣;其抒情,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倍增其哀乐,读来荡气回肠,感人肺腑。
词一开始即写“纤云弄巧”,轻柔多姿的云彩,变化出许多优美巧妙的图案,显示出织女的手艺何其精巧绝伦。可是,这样美好的人儿,却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同过美好的生活。“飞星传恨”,那些闪亮的星星仿佛都传递着他们的离愁别恨,正飞驰长空。
关于银河,《古诗十九首》云:“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盈盈一水间,近咫尺,似乎连对方的神情语态都宛然目。这里,秦观却写道:“银汉迢迢暗渡”,以“迢迢”二字形容银河的辽阔,牛女相距之遥远。这样一改,感情深沉了,突出了相思之苦。迢迢银河水,把两个相爱的人隔开,相见多么不容易!“暗渡”二字既点七夕题意,同时紧扣一个“恨”,他们踽踽宵行,千里迢迢来相会。
接下来词人宕开笔墨,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议论赞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对久别的情侣金风玉露之夜,碧落银河之畔相会了,这美好的一刻,就抵得上人间千遍万遍的相会。词人热情歌颂了一种理想的圣洁而永恒的爱情。“金风玉露”用李商隐《辛未七夕》诗:“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用以描写七夕相会的时节风光,同时还另有深意,词人把这次珍贵的相会,映衬于金风玉露、冰清玉洁的背景之下,显示出这种爱情的高尚纯洁和超凡脱俗。
“柔情似水”,那两情相会的情意啊,就像悠悠无声的流水,是那样的温柔缠绵。“柔情似水”,“似水”照应“银汉迢迢”,即景设喻,十分自然。一夕佳期竟然像梦幻一般倏然而逝,才相见又分离,怎不令人心碎!“佳期如梦”,除言相会时间之短,还写出爱侣相会时的复杂心情。“忍顾鹊桥归路”,转写分离,刚刚借以相会的鹊桥,转瞬间又成了和爱人分别的归路。不说不忍离去,却说怎忍看鹊桥归路,婉转语意中,含有无限惜别之情,含有无限辛酸眼泪。回顾佳期幽会,疑真疑假,似梦似幻,及至鹊桥言别,恋恋之情,已至于极。词笔至此忽又空际转身,爆发出高亢的音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这两句词揭示了爱情的真谛: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的考验,只要能彼此真诚相爱,即使终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贵得多。这两句感情色彩很浓的议论,成为爱情颂歌当中的千古绝唱。它们与上片的议论遥相呼应,这样上、下片同样结构,叙事和议论相间,从而形成全篇连绵起伏的情致。这种正确的恋爱观,这种高尚的精神境界,远远超过了古代同类作品,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这首词的议论,自由流畅,通俗易懂,却又显得婉约蕴藉,余味无穷。作者将画龙点睛的议论与散文句法与优美的形象、深沉的情感结合起来,起伏跌宕地讴歌了人间美好的爱情,取得了极好的艺术效果。
这首七言古诗写少年冶游情景,是李白初下江南时候的生活写照。全诗节奏明快,情绪高越,细节明晰,歌唱性极强。
此诗先写“蒲萄酒”“金叵罗”“玳瑁筵”“芙蓉帐”,其物色华贵精美绝伦。然后女主人公登场。芳龄十五,骑一匹小马。以“细”指“小”,至今粤语犹然。“驮”字好,坐非正坐,开启了漫不经心模式。“道字不正娇唱歌”,是女主人公无目的性地任意挥发。是因为她是吴姬,不能说洛阳正音,才“道字不正”呢,还是她有意来一番个人演绎,将一首熟悉的歌儿唱出陌生化的新奇感呢?李白是深谙此中秘诀的,他明白这是撒娇,发嗲。在另一首写给金陵女子的诗中他也说:“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不要太认真,不要卖弄,有本事最好藏起来,技艺在纯熟与生疏之间,态度在迎合与超然之间,这才是“娇唱歌”,“娇不成”也“最有情”。十五岁的吴姬真不简单,她已经掌握了人情与歌艺的精髓:似能未能,大巧若拙。此诗写吴姬着笔不多,但其天生丽质,音容笑貌,一览无余,很可见出李白刻画人物之工。
这首诗展示了楚地的萧瑟秋景和诗人的旅途感伤。首二句交代了他到江、汉一带任职,才首次看到荆山,而感叹于它的广袤、绵远。奉义即慕义,对巴陵王表示敬慕,这是一种谦逊的说法。楚塞,指荆山,因其为古代楚国郢都的北边屏障,故称。这两句开篇记游,点明到荆山的因由,从而引出下文,笔法干净利落。
“南关”以下六句,全是写景,切题“望”字。“南关”指荆山南端的关隘。“桐柏”,山名,界于信阳以西的河南湖北两省之间。“西岳”,言荆山西端的峰岭。“鲁阳”,关名,在今河南省鲁山县西南。这二句说,荆山的南关要绕到桐柏山,其西端的峰岭将伸出到鲁阳关。这里紧接着上文“楚塞长”,加以夸张形容,极力写出荆山伸展的地域之遥远。其实,荆山距桐柏山和鲁阳关都很远,并不连接。诗人这样写,是以一种宏观的眼光,总揽荆山大的形势,也是为了表示旅途的漫长,从而创设一个与下文所抒发的深广愁思相适应的空间境界。从艺术效果来看,也使诗的画面气象显得壮阔。江淹写景,时以“警遒”取胜,和谢朓有类似之处。这两句,便使人感到有一种雄浑的气势,笼罩全诗。“寒郊”以下四句,展现出一幅荒凉清旷的深秋景色:郊野一片荒寒,木叶尽脱,见不到什么阴影;悬在空中的一轮秋日,发出的光辉也是惨淡清冷。这两句绘光设色,语言精练,表现出诗人对于深秋独特的感受和印象,令人感到一股凛冽寒气从纸上扑面而来。“桡”,通“挠”,屈曲。秋风掠过,重重密林中的树木竟然被吹刮得弯曲、俯伏,可以感到它们在挣扎、呻吟,由此可见风势之猛烈。“风”上着一“悲”字,更给秋风涂染上浓烈的主观感情色彩,也令人竦然如闻秋风凄厉肃杀之声。“云霞”句,写江景,表现河水暴涨。在深秋,河流一般是不会涨水的,可是沮漳二水汇流,却往往洪水迸发。诗人目睹其景,如实描绘。深秋洪水滔滔,已使人惊警异常,再加上云霞照映,更显出水势浩大,波涛惨白、浑黄。一个“肃”字传达出其内心的强烈感受。这四句是全篇最精采之处。前两句写静景,后两句写动态,动静相生,有声有色。“寒”、“悬”、“清”、“桡”、“悲”、“重”、“肃”、“涨”这一连串动词和形容词,都下得生动、精警、传神,见出诗人写景状物、锤炼语言的功力。陈祚明评江淹诗长于“刻画”,“苍秀之句,颇亦邃诣”(《采菽堂古诗选》卷二十四),信然。
“岁晏”以下六句,集中抒写由深秋肃杀之气引出的悲愁之情。诗人先以“岁晏”二字总束上四句所写时节景物,并带起下面的抒情,章法严谨。“岁晏君如何”句中的“君”,是作者自叹自问,意谓:时至深秋,一年将尽,我究竟打算怎么样呢?“零泪染衣裳”是自答。一问一答,婉转地传达出内心悲愁。古代迁客骚人逢秋生悲,本是常事。但江淹如此悲不自胜,泪下之多,以至于衣湿如染,那就不是一句寻常的“羁旅之愁”可以了得的了。早些时候,他在建平王刘景素幕下,曾被人借端诬陷入狱。后来他在狱中写了《诣建平王上书》,血泪交迸,自陈冤屈,这才得释。陷身囹圄之冤,加上沉沦下僚的仕途失意,这一切郁积于心中的悲怨,此刻都因眼前的秋景而激发出来了。所以“零泪”一语,实在包含无限,沉痛莫比。“玉柱”以下四句,又借酒乐而进一步抒写这番沉痛之情。柱,瑟的安弦部件,这里代指瑟;尊,酒器;“金”、“玉”皆形容其华贵。诗人此时或许正在荆山下某处的宴席上吧。玉柱金尊,这宴席亦不可谓不盛矣。但诗人心绪迷茫,使这一切豪华都成了徒然之设,琴瑟被弃置一旁,蒙上了夜晚的露水,连杯中美酒,也含着严霜,令人纵然不饮也生出凛然寒意。空、坐二字同义,都是“徒然”的意思。最后两句,又写在寒夜寂静中,忽然有人奏起了描写行役途中艰难景况的《苦寒行》乐曲,这曲悲歌尚未了,又有人唱起了《艳歌行》中的“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兄弟两三人,流宕在他县……”古语云:“一之为甚,其可再乎”。而今这愁悲之音却“一”之“再”之,真教人情何以堪。全诗就在这感伤的音乐声中缓缓拉上帷幕,情调悲恻哀婉,使读者为之低回不已,黯然神伤。陈祚明评云:“末六句词气萧瑟”。(《采菽堂古诗选》卷二四)足见这后六句抒情,也回荡着悲凉秋气,整首诗是情景融一的。
这首行旅诗的章法结构,仍大致沿袭谢灵运山水诗记游——写景——抒情——悟理的模式,层次分明,只是已经去掉了玄理的尾巴。诗中用了大量的对句,其风气也始于谢灵运,但遣词造句已不像灵运那样巉削、藻饰,而是显得比较清秀自然。诗押“阳江”韵,音调清越明亮,也有助于悲伤感情的抒发。诗人善于抒写悲愁的特点,在这首早期作品中,已经初步显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