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的上阕在写景物,“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一出语便已入哀景之中,从后句“桃园望断无寻处”可以想到,楼台、津渡都是因情所设之景,可能现实中并不存在。是由词人内心的不被人理解的情怀,无处宣泄所生出无人问津之感。桃花一语又让人联想到了桃花源记一文,诗人也正是想表达出一种离世厌俗的情感。常常文人在政治上不得志后的第一反应大多数也是出世,出离。浸淫于佛道的太虚,更是如此。在其稍晚些的作品《宁浦书事》中就提到了“我岂更求荣达”之语。在《反初》中也流露出了对田园隐居生活的向往。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又将情景拉入到了悲凉之谷底,可堪孤馆和一个寒字,写尽了词人心中的孤苦凄凉,杜鹃啼血,本就凄凉又怎堪残阳日暮。自古日暮是归途,词人或许是在感叹自己生命将暮,或许在感叹仕途将暮。独在异乡,偏听子规,子规子规,何时子归。诗人或许又在感叹自己离别亲人,远离家乡的哀愁吧。在《题郴阳道中一古寺壁》中,少游哀叹“行人到此无肠断,问尔黄花知不知”,“北客念家浑不睡,荒山一夜雨吹风”从景物之凄凉,过渡到了内心之凄凉。在《宁浦书事》“骨肉未知消息,人生到此何堪”一语中,他更加直白地流露出了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之感。有理由相信,词人此时听到子规啼夜的心情是无比惆怅的,再加上孤身一人,念及家乡也是情理之中。
下片由叙实开始,写远方友人殷勤致意、安慰。“驿寄梅花,鱼传尺素。”连用两则有关友人投寄书信的典故,分见于《荆州记》和古诗《饮马长城窟行》。寄梅传素,远方的亲友送来安慰的信息,按理应该欣喜为是,但身为贬谪之词人,北归无望,却“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每一封裹寄着亲友慰安的书信,触动的总是词人那根敏感的心弦,奏响的是对往昔生活的追忆和痛省今时困苦处境的一曲曲凄伤哀婉的歌。每一封信来,词人就历经一次这个心灵挣扎的历程,添其此恨绵绵。
故于第三句急转,“砌成此恨无重数。”一切安慰均无济于事。离恨犹如“恨”墙高砌,使人不胜负担。一个“砌”字,将那无形的伤感形象化,好像还可以重重累积,终如砖石垒墙般筑起一道高无重数、沉重坚实的“恨”墙。恨谁?恨什么?身处逆境的词人没有明说。联系他在《自挽词》中所说:“一朝奇祸作,漂零至于是。”可知他的恨,与飘零有关,他的飘零与党祸相联。在词史上,作为婉约派代表词人,秦观正是以这堵心中的“恨”墙表明他对现实的抗争。他何尝不欲将心中的悲愤一吐为快?但他忧谗畏讥,不能说透。于是化实为虚,作宕开之笔,借眼前山水作痴痴一问:“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无理有情,无理而妙。好像词人在对郴江说:郴江啊,你本来是围绕着郴山而流的,为什么却要老远地北流向潇湘而去呢?关于这两句的蕴意,或以为:“郴江也不耐山城的寂寞,流到远方去了,可是自己还得呆在这里,得不到自由。”(胡云翼《宋词选》)或以为词人“反躬自问”,慨叹身世:“自己好端端一个读书人,本想出来为朝廷做一番事业,正如郴江原本是绕着郴山而转的呀,谁会想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切政治斗争漩涡中去呢?”(《唐宋词鉴赏辞典》)见仁见智。
依笔者拙意,对这两句蕴意的把握,或可空灵一些。词人在幻想、希望与失望、展望的感情挣扎中,面对眼前无言而各得其所的山水,也许他悄然地获得了一种人生感悟:生活本身充满了各种解释,有不同的发展趋势,生活并不是从一开始便固定了的故事,就像这绕着郴山的郴江,它自己也是不由自己地向北奔流向潇湘而去。生活的洪流,依着惯性,滚滚向前,它总是把人带到深不可测的远方,它还将把自己带到什么样苦涩、荒凉的远方啊!正如叶嘉莹先生评此词说:“头三句的象征与结尾的发问有类似《天问》的深悲沉恨的问语,写得这样沉痛,是他过人的成就,是词里的一个进展。”(《唐宋词十七讲》)与秦观悲剧性一生“同升而并黜”的苏轼,同病相怜更具一份知己的灵感犀心,亦绝爱其尾两句,及闻其死,叹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自书于扇面以志不忘。是以王士祯云:“高山流水之悲,千古而下,令人腹痛!”(《花草蒙拾》)
综上所述,这首词最佳处在于虚实相间,互为生发。上片以虚带实,下片化实为虚,以上下两结饮誉词坛。激赏“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的王国维(静安),以东坡赏其后二语为“皮相”。持论未免偏颇。深味末二句“郴江”之问,其气格、意蕴,毫不愧色于“可堪”二句。所谓东坡“皮相”之赏,亦可谓“解人正不易得”。全词以委婉曲折的笔法,抒写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对现实政治的不满。
白帝城危耸于夔州(今重庆市奉节县)东白帝山之上,背负峭壁,前临大江,占据高峻山势,为三峡入口处著名胜景。杜甫晚年寄居夔州,咏白帝城作品颇多,此为其中之一。
“城尖经仄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起句突出“白帝城最高楼”之高:城高路险,城头遍插旗帜,而旗帜亦愁城楼高险,则人愁不言而喻。白帝城楼高耸于此缥缈之际,凌空若飞,诗人驻立楼前,极目四望,胸襟益开。其立足之高,视野之阔,使得全诗在未展开之前已笼罩于一种雄奇壮丽的气势之中。
“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这一联是写楼头所见:忽而江峡若裂,云气昏晦,纵横怪石似龙盘虎踞,横卧波心;忽而江清水澈,日照当空,滩石于粼粼光影隐耀之中,又如鼋鼍怡然嬉游,阴晴气象殊异,而动人之处各不相让,两句并举,将楼头观景的倏忽万变写得活龙活现。
“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扶桑,为古神话中东方日出处一种神木,长约数千丈;弱水,为古神话中西方昆仑山下一条水流。此处是诗人登高临深,不禁心驰神往,设想出虚幻之境:如见扶桑西边的枝条正与山峡相对,弱水东边的影子似与长江相随。此前的诗人用此二典,一般是“东观扶桑曜,西卧弱水流”(曹植)的写法,而杜诗反向用之,是紧扣诗题,极力渲染城楼之高,可望扶桑西向;极言江流之远,可接弱水东来。以虚境写实景,于虚实之间传达神韵。
“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诗人的目光又从愈见虚渺的远景上落回楼头,孑孑老者,倚杖望空,情境与首联“独立”句相似,面对苍茫浩荡之江水,立此险峻峭拔之峰,心与物化,问“叹世者谁子?”似已达到忘我境界。但毕竟执着难遣,惟有泪洒天半。诗人一生漂泊,年逾半百仍不得归所,写此诗时离安史之乱平息不过三四年,朝野间百废待兴,国恨、乡愁,平生叹喟,郁积于胸,只有回首归去,让这地老天荒的萧瑟苍凉之感逐渐淡化消释于心罢了。
这是一首句法用律体而音节用古体的拗体七律,其情绪勃郁,声调拗怒,互相配合,突破了七律中传统的和谐,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加上格局严谨,首联叙写楼高,二联摹写近景,三联拟想远境,末联感慨身世,起、承、转、合,诗法井然。正如清人王嗣奭《杜臆》评“此诗真作惊人语,是缘忧世之心,发之以自消其垒块,叹世二字,为一章之纲,泣血迸空,起于叹世。以迸空写楼高,落想尤奇。”
诗人在这首诗中,以咏梅寄情的比兴手法,悼念了国际共产主义战士艾地同志,同时也激励了广大无产阶级革命者以及诗人自己对革命必胜的信心。
上阕写深冬的梅花横斜傲岸于窗前;并以拟人手法,用一个“笑”字来形容梅花的无尽风采。梅花含笑盛开于“百花”之前,而 “百花”当是指万紫千红的春日。寒梅顶着盛大的春天,但可惜这梅花的笑容难以持久,到了春天就凋零了。诗人在这里,借梅花的开与落这一自然景观,道出了内心的哀思。
艾地同志以及他所领导的印尼共产党当时在印尼正如日中天,形势一片大好,但没想到情况陡 地发生逆转,眼见就要来临的大好春光反而凋残了,革命之火被扑灭了——但艾地同志的音容笑貌却不断地浮现在诗人的眼前。
下阕,诗人表面上仍是写初春调残的梅花总是会凋残的,要凋残就凋残吧,赏花人何必自寻烦恼,花开花落有它自己的规律,花儿蓄积的芬芳在等待第二年盛开。
除了这表面一层写景外,诗人也在此寄寓了另一层深意。
诗人将自己悲痛的感情作了一个调整,勉励自己与勉励其他同志,不应一 味沉湎于悲哀之中,为愁烦所困扰。该失去的自会失去,但只要不懈奋斗,总会有所得的。并从中升华出一个道理:共产主义战士前 赴后继,是不可能被彻底摧毁的;失败中也有教训,也孕育着成功。我们不应为印尼共产党短暂的挫折而深深忧愁、不能自拔。就像 年复一年蓄积着芬香的梅花一样,他们也正在蓄积着更大的力量,他们终会有得胜的一天。
在全诗最后一句中,诗人引领我们向上升起,让我们心中豁然明亮起来,而不是在悲哀中暗下去;使我们满怀希望,再次充满革命的斗志与豪情。
曲子的开头便写得颇有趣味:“小阑干,又添新竹两三竿。倒持手版揞颐看,容我偷闲。”作者倚着阑干欣赏美景时,发现山林里又新长出了两三竿竹子,这一细致的观察描写说明作者常常到这里游玩,而且心情悠然闲适,以至于对林子里长出两三竿新竹如此细微的变化都能发现。接着,作者又写自己倒拿着手版,用手拖着脸颊,欣赏亭外景色。“倒持”两字写得很细致,“手版”是官员用来记事的物品,而倒持手版这一动作,意味着这时的自己不是作为一个官员,而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自由自在地观览美景。这正是对自己忙里偷闲、身心愉悦状态的活脱脱写照。
接下来的三句是对爱山亭上迷人景色的细致描绘,分别从动、静、远、近的不同角度来描写青山景物:“松风古砚寒,藓土白石烂,蕉雨疏花绽”。这三句描述了清凉的山风吹过松林,白石上长满了青苔,雨打芭蕉、疏花初放等美景。这些描写从动到静,从外到内,写得非常有趣。
曲子末尾,作者不禁感叹道:“青山爱我,我爱青山”。青山给了作者这么多的美景,足以见“青山爱我”;作者为青山流连忘返,可见“我爱青山”。在仕途之路上郁郁不得志的作者,能在这片清静幽雅的游赏之地发出这样自然的心声,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这首词是写深闺女子暮春时节,怀人念远、寂寞惆怅的相思之情。作者用曲折顿挫的笔法,把执着的思念,表达得深刻细腻、生动传神。它的风格,在辛词中是别具一格的。沈谦的《填词杂说》曾说:“稼轩词以激扬奋厉为工;至‘宝钗分,桃叶渡’一曲,昵狎温柔,魂消意尽,词人伎俩,真不可测。”其实,既能慷慨纵横,又能昵狎温柔,既擅于豪放,也长于婉约,正是辛弃疾词作风格和题材多样化的大家风度的表现。只不过这首词作,感情表现得更为细腻罢了。
这是一首具有政治内涵的词作,乃词人假托一个女子叙说伤春和怀念亲人的苦愁,寄寓对祖国长期分裂的悲痛。《蓼园词选》云:“此必有所托,而借闺怨以抒其志乎!”
上片起头:“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写一对情人,在烟雾迷蒙的杨柳岸边,情凄意切,不得不分钗赠别的情景。这向读者暗示:情人离别是痛苦的,那么祖国南北人民长久地分离,人为地隔断来往,不是更为痛苦吗?这是我国古代文学家常见的以香草美人作为感情宣泄寄托的一种艺术手法,辛弃疾也继承了这种艺术手法。
“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情人分手后,登楼远眺,怀念离人,已是使人不胜其感情负载了,更何况又总是十日有九日地遇到那风雨晦冥的时节呢?刮风下雨,虽能登楼而不能远望,这是使人痛楚的一个原因;风雨晦冥,大自然的阴冷更加深离人的凄苦情怀,这又是使人痛苦的一个因素。只此一句话,就有多层涵义,层层深入,对比映衬,令人不忍卒读!“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唤、流莺声住。”落花不要飘零了吧,啼莺也不要叫唤了吧,但都无法摆脱心中那不绝如缕的忧愁,简直叫人断肠了!这是何等深沉曲折的笔触啊,“都无人”和“更谁唤”,加强了那种寂寞凄清、无处寻求知音的氛围。辛弃疾南归后,多年流徙不定,报国之志难酬,天涯万里,何处有知音?不正是这种感情吗?
下片,“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作者精心选择富有典型意义的细节,把一个闺中少妇,盼望游子归程的复杂心理状态,活灵活现描绘了出来。她把头上的花钿取下来,一个花瓣,一个花瓣地细细数过。她相信自己心中的占卜:一个花瓣代表游子归程的一个日程。花瓣有数,相信游子归程也有定准,她心里因此得到了满足。但是,她数过后又戴上,戴上后又不放心,再次取下重数。这种反复的动作,曲折地表现了闺中少妇那复杂的感情。
“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写她即使昏然入睡之后,还哽咽叨念,春天到来,把忧愁送来了;怎么春天离去,却不把忧愁给带走呢?这也就是说,季节变了,远方的游人啊,怎么还不回来呢?描写思念远人归来之情,真是无以复加了。作者把人物感情竟写得如此细腻而缠绵,如同沈谦所形容的,使人“魂销意尽”,艺术的魅力竟是那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