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人大都喜欢广交天下同仁。他们最喜欢的是去拜访认识的老朋友,或慕名造访不认识的高人。有时朋友不在,不能见面,当然会惆怅万端。贾岛的《寻隐者不遇》,那种“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不得一见的怅然与失落,千年之后还让人们回味无穷。访人不遇是很让人扫兴的,但也有一些诗人恰恰相反,能从中感受到独特的诗意。比如邱为的《寻西山隐者不遇》:“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虽然不见斯人,却能尽探访之兴,大有王子猷雪夜访戴的高情逸致。韦应物这首诗也是此类,虽然没见到朋友,却有意外收获。
诗人是在一个很特别的日子里去拜访朋友的,这个日子就是“休日”。九天之后,终于盼来了休息日,漫长等待之后的放松,让人欣喜兴奋。这里“九日”与“一日”、“驱驰”与“闲”对举,能够强烈的表达这个休息日的难能可贵,与诗人对这个日子的期盼与兴奋。
难得的一个休假,诗人决定去拜访一下朋友,和朋友聊聊天,或许是最好的放松。然而,结果却是天公不作美,朋友不在,实在令人惆怅,这里加一又”字,更增添了这种失望与惆怅,原来诗人此前曾经来拜访过一次,没有见到,失望而归。这次,满心欢喜,满以为定不落空谁料想又一次落了个空。
虽然朋友不在,他却恋恋不舍,久久不肯离去,是欣赏起朋友的住处来。诗人游目四顾,但见屋舍周围白雪皑皑,一片洁白。门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冬日更显得清冷绝俗。这真是一个不染人间烟火的所在。至此,诗人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哦,怪不得他的诗越来越清高脱俗,原来是雪山寒流陶冶的结果啊。这是一个独到的发现,但仔细一想,“门对寒流雪满山”并非“诗思清入骨”的充要条件,也就是说,“门对寒流雪满山”并不一定就会导致“诗思清入骨”。因此诗人想说的仅仅是朋友“诗思清入骨”而已。至此,才明白原来诗人是在含蓄地赞美朋友的诗歌造诣。
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诗人对“门对寒流雪满山”的欣赏与羡慕。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首词用古今对比的方式,写当年繁华的景阳宫殿,而今是衰柳凄迷,月照残红,虫蛀画栋,杳无人迹,一片荒凉的景象,唯有双飞燕子,依旧翩翩飞舞。作品透露出今昔盛衰、人生凄凉的深沉伤感。
陈子龙的词婉丽风流,独具神韵,无论叙私情,还是言国事,都“以浓艳之笔,传凄婉之神”(陈延焯《白雨斋词话》)。这首《山花子》词就是一首凄丽悲婉的佳作。词题为“春恨”,但非关春情,也非关春光,而是以眼前的春色为契机,发抒悲怀故国的一腔遗恨。
上片从残春的景象入笔,自然引发一脉凄婉的伤逝情愫。
“杨柳迷离晓雾中,杏花零落五更钟”,开篇两句,呈现了四种意象——弥漫的晓雾,迷离的杨柳,零落的杏花,凄清的钟声,酿造了一种残败清冷的氛围。这是残春的景象,令人仆恓惶惆怅。五更钟,用语本于李商隐《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这里暗用宋朝灭亡的旧典。《宋史·五行志》载,宋初有“寒在五更头”的民谣,“五更”谐音“五庚”,预兆宋朝的国祚在第五个庚申之后终止。宋太祖立国于公元960年(建降元年庚申),到 公园1259(理宗开庆元年)正好为五个庚申。果然,二十年后,宋朝就宣告灭亡。如今,这五更的钟声响起,不啻如一声声家破国亡的丧音,敲打着词人忧伤的心灵。
下面“寂寂景阳宫外月,照残红”两句,又以冷月、旧宫、残花三种意象,进一步渲染寂寞、凄凉的景况。“景阳宫”,即景阳殿,是南朝陈的宫殿,故址在今南京市北玄武湖畔。公元589年(祯明三年),隋军南下过江,攻占台城(故址在今南京市北玄武湖畔一带),陈后主闻讯,即与妃子张丽华投景阳宫井藏匿,至夜,被隋军擒获。
明朝和陈朝都建都南京。这里是用象征陈朝段灭的景阳宫旧事影射明朝的亡国。曾经照彻陈朝景阳宫殿、目睹过陈后主投井被擒一幕的明月,如今宛如深邃明睿的见证人,冷峻地观照着明朝灭亡后的惨淡景象——暮春的红花在寂寞中纷纷凋残,意味颇为深长。
下片切入人事沧桑,抒写凭吊故国的感伤。
“蝶化彩衣金缕尽,虫衔画粉玉楼空”,过片两句承袭上片意脉,呈示一派亡国的衰败景象。《罗浮山志》载有葛洪成仙,遗衣化为彩蝶的故事。“蝶化彩衣金缕尽”用其事,意谓明朝的皇族贵胄死后,五彩的遗衣化作了蝴蝶,连金丝缕也销蚀殆尽,早已失去帝王家的气象。昔日的皇官,玉宇琼楼早已朽蚀一空,剥落的画粉飞飞扬扬,只留下萧瑟悲凉之景。这虫蚀楼空的意象,正是奸佞卖国的象征。
“惟有无情双燕子,舞东风”,结拍两句,看似描绘燕舞东风的春景,实则以燕子的无情隐喻降清旧臣的无义,揭示出他们卖身求荣的丑恶嘴脸。他们恍如翩翩起舞的燕子春风得意,毫无亡国的悲恸。这两句含意隐曲,但透过言表,并不难感受到词人的义慨和愤懑。
清陈廷焯评此词说:“凄丽近南唐二主,词意亦哀以思矣!”(《白雨斋词话》),并以“凄丽”二字概括此词特征,指出这首词凄清婉丽的风格与南唐二主李璟、李煜相近;“哀以思,则揭橥这首词的内蕴以哀恸悲思故国为指归,黍离麦秀之悲,家国身世之恨,久久翻腾在胸中,发而为词,便成哀惋清丽的绝唱。”如果说,南唐后主李煜的“哀以思”,主要是哀悼失去的天堂,追思旧日的荣华富贵,那么,陈子龙的“哀以思”则更多地是哀痛故国的覆亡,沉思亡明的教训。一是亡国亡家的君主,一是图谋恢复的志士,显然,后者的作品更富思想的深度。清沈雄谓:“大樽(陈子龙号)文高两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者,乃《湘真》一集,风流婉丽如此!”(《古今词话·词评》)凄丽的外壳包蕴着哀以思的崇高节义,如此解读这首《山花子》词,方不辜负词人的苦心孤诣。
这首词的上片写自己一方相思惆怅,孤独无眠。下片突发奇想,一下转到了描绘对方相思的情景,说她也整日里相思而致眉头频皱。如此跳跃之笔,不惟灵动,且更显思致深厚。全词情致含婉,流美动人。
上阙写词人相思惆怅,孤衾难眠。不知道这一晚纳兰又是如何在他那百转千嘲的惆怅中度过的,好不容易睡下,却辗转难眠。几经反复,算了。披衣坐起,却只剩下一声“才睡”的叹息。想来,纳兰最开始应该强迫自己睡下的,只是“愁压衾花碎”,梦难成,愁却小见少,睡也多愁,不睡也罢。前人对于“愁”的描述,有说流不尽的李后主《浪淘沙》: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亦有说载不动的李清照《武陵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而此处纳兰说愁,却只是唯美,让人觉得安静而小心翼翼,一如词人的多情与体贴。“细数更筹,眼看银虫坠”,长夜漫漫,此刻的纳兰却只是坐在时间的边上,看着银烛渐消,烛泪点点,缓缓流下、汇聚、变凉。欧阳澈在《小重山》里说“无眠久,通夕数更筹”,纳兰到底数了多久,或许是一夜。那这样的“一夜”又发生了多少次,无从知晓,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的影子,让人觉得怜惜而心疼。
下阙笔锋一跃,突发奇想地揣测起恋人此时的情景。他想象此时的伊人也正因幻梦难凭,情郎音讯不明,整日里相思而眉头频皱。烛光恍惚,最有梦幻的感觉,此时相逢却犹恐是梦。多情人,睡梦难凭,那就醒着梦义何妨,纳兰这时大概也在模拟相见的情景吧。 “讯难真”,可知纳兰一定是向太多的人问询了“伊”的消息,然而各人各话、消息缤纷混杂,以致真假难辨了,却可怜了纳兰的一片痴心。最后一句“只是赚伊终日两眉颦”最见纳兰体贴,不禁让人联想到《红楼梦》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龄官划蔷痴及局外”中宝玉只顾着提醒龄官躲雨,而全忘了自己也在雨中的事。痴情者总爱忘了自己,纳兰也如是。
上下阕一为实情,一为虚设之景,但对恋人的相思痴恋之情游走于字里行间,一以贯之。整首词灵动跳跃,使得意境全出,雅致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