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150字的短文,没有议论,没有说教,甚至没有一句客观的描述和抒情的词语,有的只是一段对话,一段独白,完全通过人物自己的语言来塑造人物形象。然而,它却写得委婉曲折,血泪交织,十分动情。
晋献公宠爱骊姬,骊姬为使自己亲生儿子奚齐能继承君位就诬陷太子,说太子要谋杀其父献公,献公轻信骊姬,逼迫太子申生自尽。申生在被谗蒙冤的情况下,既不申辩以伤君父之心,也不出逃以扬君父之过,终于含冤自杀。文章头一句“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开始就造成一种恐怖、紧张而充满悬念的气氛。骊姬因阴谋得逞而偷着乐的得意神情,老而昏聩的献公要杀亲子的愤怒与沉痛,尽在不言中。而申生众多的兄弟们,满朝的文武大臣们,亲者,仇者又会有什么反应?申生自己有什么反应?都令读者产生悬念。然而被杀者申生却坦然自若,从容面对死亡。作者把残酷的环境与申生坦然的心境加以强烈地对比,并在对比的反差中,揭示人物的忠孝之心,塑造人物的形象。先是重耳与申生的对话。申生对重耳的“盍言”、“盍行”的回答,一不辩白,是怕伤老父的心;二不出走,是怕扬父之过。一般情况下的忠孝,不会引人注目;儿子蒙受亲生父亲的冤屈,能无怨无恨,从容就死,就不能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如果说申生与重耳的对话,表现了申生尽忠尽孝于生前;那么,申生派人代表他与老师狐突的诀别辞,乃是尽忠孝于身后。“伯氏”二句,表明申生在临死前,念念不忘的还是君国,想的还是在自己死后贤士大夫如何帮助君上治国安邦。“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这十个字,既表现了他临死前的清醒认识,也显示了他对国家命运的忧患以及对老父、幼弟的深切关爱。饱含感情,一字一泪。这种愚忠愚孝,今天看来,过于迂腐,未免可笑,但此文之所以催人泪下,似乎也正在于一个“愚”字。
这是一首讽刺地方官员以进贡方物为名,行市恩买宠之实的诗,词微义显,言正行方,全诗可分为两部分。
前四句为第一部分,意思是说,远方贡物,不该强取。首二句由怀古领起。“铜柱”、“朱崖”,暗指杜侍御出旧的地点,这个地方正是当年伏波将军(马援)、横海将军(韩说)拜将坛、征讨东越之地。言外之意,历史上的两位战将,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才到了那里,功彪千载,名垂青史,如今杜侍御为了攫取贡物,取悦皇帝,也到了那里,孰公孰私、孰尊孰卑,两相对照,泾渭分明。若说一二句是侧面讽谏的话,三四句就是从正面进言。意思是说汉唐国力强盛、为其威望所折服,南越人自会心甘情愿向朝廷进献像珊瑚树那样的珍贵礼物,又何必劳驾杜侍御不辞辛劳、万里迢迢前去亲自索要。
后四句为第二部分,写杜侍御冒险而夺取贡物,未必能取悦皇上。五六句承首句,突出“道路难”三字。马精疲力尽,还要爬山涉水,唯恐太阳下山赶不及路程;船,孤帆无伴,还要冲波鼓浪、冒着春寒艰难行驶。两句将杜侍御为逢迎,不惜一切代价的为人及其心理状态刻画得入木三分。七八句,以反言若正的笔法,表面上为粉饰朝廷、为君王开脱,实则寓含更深刻的讽刺。从“多恐”二字里透露了这一消息,可谓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
此诗紧扣御史的职责和其卑鄙行为,构成戏剧性的矛盾冲突,增强了艺术的感染力,起到辛辣讽刺的效果。
这首小令既写“重阳”的美好,更写了游子的愁肠。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同时万物也开始萧疏。大雁南归,更易引发游子思乡。秋野丰美多姿,而秋景却最令游子泪下神伤,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
前三句:“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 意思是说,面对着青山勉强整理头上的乌纱,归雁横越秋空,困倦的游子思念故家。这是诗人登高时所见之景,“秋”“归雁”之意象传出达出困倦游子对家的思念。这种感情,正如晋代陶渊明在《归园田居》中所写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一样。 张可久的一生是在时隐时仕、辗转下僚中度过的。他自己所说的“半纸虚名,万里修程”(《上小楼·春思》),是很形象的概括。此时,已逾古稀之年的他,早已厌倦官场的倾轧,望着南归的大雁,内心感到无限惆怅。
接下来,“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三句,诗人由写眼前景转为对昔日生活的回忆,其中“翠袖”“金杯”“玉手”就是诗人忆往昔欢乐生活时浓缩而成的意象。这里化用了宋代词人晏几道《鹧鸪天》中的“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写尽了宴客场景的繁华热闹。昔日官场生活,翠袖殷勤劝酒,金杯错落频举,玉手弹奏琵琶,是多么热闹,这里用的是以乐景写哀的反衬之法,与前面的“归雁横秋,倦客思家”形成强烈的对比,更凸见诗人此时的孤寂心境。
七八两句:“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化用了苏轼的诗句:“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由于添加了“西风白发”这一意象,因而在意境上更胜一筹;同时,倒装加对偶的句式,韵律和谐,也可以看出诗人的匠心。这也是这首曲中的名句,是诗人有感于眼前之景,有思于今非昔比的境况而发出的深沉感慨:西风吹着满头白发,突然省悟到,人终有衰老之时,花亦有凋败之日,面对已凋谢的黄花,连蜂蝶都要发愁,何况人呢。人生易老,好景不常,游子不要留恋他乡。
末三句:“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这里又化用宋词人秦观的《满庭芳》的诗句“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诗人在此以景结情,写出眼前的凄凉景象:回首茫茫天涯,只见一抹斜阳,几只远飞的寒鸦。这是景语,又是情语;这既是实景,又是作者大半生人生路途的写照。苍凉微茫的景色,反映出诗人漂泊无依的情怀,倦客之心、思乡之情溢于笔端。
综观全曲,一个“思”字贯穿全篇。诗人由眼前实景写起,触景生情,忆往昔欢乐事,更添此刻思乡之愁,最后,以景结情,回顾漫漫天涯路,抒迟暮思归之情。语言清丽,对仗工整,特别是巧妙地引前人诗词入曲,清雅自然,具有典雅蕴藉之美,堪称元散曲中的精品。
这是赵孟頫因送客城东,适见郊外春光明媚,心有所感而作的一首小诗。
诗人以自然清新的语言,描绘了郊野春色的美丽,抒写了他偶见春光的真切感受。 诗的前两句,是着意描写郊野春色。“野店”、“陌头”,是用村野小店、田间小路,点明此乃郊外。“红粉姿”,是用女子的姿色,来形容桃花。“红粉”,即胭脂和铅粉,因其皆为女子的化妆品,故引申而指女子。“绿烟丝”,是用绿色的轻烟,来形容嫩绿的杨柳细枝。这两句写得集中概括,如描如绘。春光种种,自难以一一道尽,故而诗人仅选择那最醒目的红的桃花、绿的杨柳以概括之。这样写,不仅大省笔墨,而且能突出诗人放野郊野的第一印象,还能以鲜明的色泽,唤起人们对春日郊野生机勃勃的种种美好联想。真是一以当十之笔法。
诗的后两句,是巧妙抒写偶见春光之感受。“却”,犹“了”。“过却春光”是“春光过却”之倒置。这两句,语极浅显,而充满真情,并且很有点哲理意味。其中,固然包含有时光易逝的感慨,而更多的却是得见春光的喜悦。试想,一个久居城中之人,整日琐事缠身,何以得见春色?一旦来到郊外,突然发现那艳丽的春光,怎能不欣喜万分?怎能不产生一种差点错过之感?何况,诗人得见这美丽而易逝的春光,乃是因为送客城东这样一个偶然的机缘。那种不期而获的惊喜和侥幸之情,怎能不荡溢心间?本因送客而伤感,不想得遇此机缘,很有点因祸得福的味道了。
此诗,虽无惊人之语,也谈不到什么重大的思想意义,但它却写得绘景如画,抒情真切,于自然流畅的语言中,传达出一种偶然得见郊野春光的真实感受,仍不失为一首精巧的诗作。
岁寒三友,竹居其中。人们之所以看重它,或者因为它“翠叶与飞雪争采,贞柯与曾冰竞鲜”的凌寒之质(齐·王俭《灵丘竹赋》);或者因为它“未出土时便已有节,直到凌云高处依然虚心”的君子之风(管桦《竹颂》)。传说它的竹实只为凤凰所食;竹竿又能制成箫笛横吹。所以碰到豪爽之士,便以它的“所欣高蹈客,未待伶伦吹”慨然自许(陈·贺循《赋得夹池修竹》);遇上才高位卑者流,便又借它发出“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的孤傲啸叹(齐·刘孝先《竹诗》)。这样咏竹自无不可,只是不免都带有情随境迁的主观随意性。以至于意有所讥,就严斥竹笋的“嘴尖皮厚腹中空”;爱有所偏,便厉声扬言“恶竹应须斩万竿”。这真教竹子左右为难了。
倘能摒弃这类借题发挥之习,仅把竹子当作客观审美对象来观赏,则它的“葳蕤青翠,风来动音”、“拂景云以容与,拊惠风而回萦”的清姿,也自有不同于苍松、老梅的风神。沈约这首诗,大约就没有深意的寄托,只是客观地为檐前之竹画了一幅动人的“肖像”。不过,这肖像带有一种“生成”的动态,在诗人开笔时才正拔节抽枝:“萌开箨已垂,结叶始成枝”。“箨”指笋壳,当竹茎拔节而出时,它便已经垂脱;随着细长竹叶的抽生,慢慢就长出了嫩枝。几株幼嫩之竹,就这样带着清新的生气,从诗人笔下钻出。转眼之间,它又挺拔直上:“繁荫上蓊茸,促节下离离”,变得枝叶繁茂、亭亭如盖了。“蓊茸”画檐竹枝叶披离之态,使人简直能感觉到,正有一片清荫从高处淌下。“离离”状竹节历历分明之貌,因为是在低处(下),竹节间距离较近,故又用“促节”形容。这四句描绘绿竹的生态,带有强烈的动感。但没有声响,也不用浓彩。只见到诗人沾着萧淡的水墨,疏疏落落地挥洒那么几笔,数竿绿竹便无声无息地拔节而出、由矮而高,终于英挺地站立“檐前”,甚至还带来了一阶清荫。
画成翠竹,这对诗人来说并不费力。但要表现它的风韵,光靠这平面的勾勒就不够了。接着的“风动露滴沥,月照影参差”两句,着力的便是环境、音响的烘托映衬,于是这“画”便有了“伴乐”和“灯光”:诗人选择的是露水初凝之夜,因为是夜间,竹叶上那湛湛露珠就显得朦胧不清。好在有风,诗人便让读者听那静夜中风动竹叶、露珠滴阶的清韵,这可是异常动听的。诗人还嫌不够,又在乌蓝的中天添上一轮明月,那月光洒在竹上,便在阶前印下斑驳的竹影。前面说到“有风”,清风徐来,那地上的竹影便参差而动。这两句妙在均不直接写竹,只从露珠滴阶、竹影参差中映衬、烘托,而檐竹之沾满清露,在朗月清风中飒飒舞弄的美好风韵,已栩栩如在耳目之间。按照这一思绪写下去,结句便该是诗人的赞美之语了。但沈约偏不这样,他的结句正如蔡邕之咏“翠鸟”一样,却是被咏之物的深情倾诉:“得生君户牖,不愿夹华池!”这美好的翠竹,本该生长在花草芳美的池畔,度那月下花前的风光才是哩。而今却在诗人居处简陋的檐前,伴着他度过清寂的晨昏。诗人在观赏檐前之竹的深深怜爱之中,大约曾浮起过一种微微的惋惜和不安吧。而檐竹似乎有解人心意的灵性,立即前来安慰诗人:“我所仰慕的是君子的风仪,而不是花前月下的池畔风光;能够生长在您的窗门前,正是我的心愿哪!”这两句初看显得突兀,但在诗人观赏入神之际,将竹叶飒飒之音,想象为它的嫣然解人之语,也正符合情理。这话语之中所显示的,正是檐竹那不慕风华、清心自守的高节,其实也还是诗人对檐竹的一种赞美。不过,采用檐竹自身倾诉的方式,既情意动人,又含蕴不露,较之于那种“唯有山中兰与竹,经春历夏又秋冬”的直赞之语,似乎有更多的情韵。
这就是沈约的《咏檐前竹》:诗中只把竹子作为客观审美对象来观照,形象地勾勒它的清姿,映衬它的风韵,别无政治上的寓意或个人身世的感慨。从咏物寄兴的传统眼光来看,这样咏竹似乎“浅”了些。但读够了寄兴、说教的诗作以后,吟诵—下这类美好单纯而寓意不多的咏物诗,倒也可使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