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是诗人南奔途中创作的一首感时感事的诗,首联描写出发时的场景,中间两联叹家身兼伤国事,尾联收束到离别之上,又与时事密切相关。此诗精巧用典,含蓄吞吐,气脉连贯,沉郁浑厚,叙述伤时感事有杜甫沉郁苍茫的气韵,堪为佳作。
“商水西门语,东风动柳枝。”地、时、事兼叙,于地,则商水西门;于时,则东风动柳,是早春时季;于事,则临别告语。“语”字大约从杜诗学来。杜甫《哀王孙》:“不敢长语临交衢,且为王孙立斯须。”所与“语”者,当是前来送别的人;当然也似可兼指附近的商水河,言河水潺援之声,也如珍重话别。“东风动柳枝”,其时正是春季。既是眼前之景,又于景中含不尽之情。那柔弱的柳枝,给人一种缠绵的感觉,正是离情别绪的写照。吴文英说得好:“一丝柳、一寸柔情。”(《风入松》)。伤春又伤别,倍感无奈。这与《诗经·小雅·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名句殊为相近。这两句,又大有杜甫《发同谷县》“临歧别数子,握手泪再滴”之意。诗人此次南行,是迫于兵灾,更有许多不得已。此意含而不露,却待其后申叙。
“年华入危涕,世事本前期。”句叙而兼议,将首联暗蓄之意进一步发明。“年华”承“东风”,“危涕”接别语,虽重在个人感受,而实有伤时之感寓于其中。孟子有“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之语,江淹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恨赋》)之句,故简斋之危涕,实有孤臣之悲。“入”字提炼得新鲜有力,自是江西诗派之家法。“世事”主要特指眼下国有累卵之危,民有倒悬之急。如此窘境,绝非偶然,而是事出有因,执政者失策之种种,只要联系当时历史状况,自然不难明白。
“草草华公策”,紧承“世事”句,追究前事之因。“华公策”,用刘宋时征北将军华道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事,讥刺北宋朝廷避金人、求苟安的失计。诗人用华道济典故,追咎宣和七年(1125)北宋朝廷退避金兵,以致军机贻误、汁京被占的罪过。国家与个人的命运原本相连,诗人不得不在颠沛流离中度日了。
“茫茫杜老诗”,杜甫在入蜀以后以及在湖湘时期,写到安史之乱或各地军阀的战争时,多用“干戈茫茫”字眼。如《南池》诗:“干戈浩莽莽。”又如《惜别行送刘仆射判官》诗:“九州兵革浩茫茫。”诗人平生极为推崇杜诗,在创作上经常模仿;更重要的是老杜后半生多在战火中度过,而其伤时忧乱之作特多。时异事同,而孤臣之心难诉,他只好在吟诵杜诗之求得安慰了。
尾联所云,尽管仍然与时事密切相关,但在诗意上则收束到离别之上。“山川马前阔”,则前路漫漫,不见尽头;“不敢计归时”,则归期杳杳,未有已时。身世之感,黍离之悲,充盈弥漫。
首联是单株牡丹的特写图。开头借用《典略》典故,以锦帷乍卷、容颜初露的卫夫人形容牡丹初放时的艳丽夺目含羞娇艳。次句用《说苑》典故,原典是鄂君举绣被拥越人,此谓“绣被犹堆越鄂君”,清人马位《秋窗随笔》及桂馥《札朴》已指出其为误用(桂谓当为“楚鄂君”)。诗人将牡丹的绿叶想象成鄂君的绣被,将牡丹花想象成绣被覆盖的越人,传神地描绘初开的牡丹花在绿叶的簇拥中鲜艳的风采。“犹堆”二字刻画花苞初盛时绿叶紧包的形状,与“初卷”相呼应。
颔联展示牡丹随风摇曳时的绰约丰姿。垂手、折越都是舞名,亦指舞姿。玉佩指舞女身上佩戴的玉制饰物;郁金裙指郁金草染色的裙。这两句以舞者翩翩起舞时垂手折越,佩饰翻动,长裙飘扬的轻盈姿态来作比喻,牡丹花叶在迎风起舞时起伏翻卷,摇曳多姿的形象。
前两联重在描绘牡丹静中的形态,颈联具体地描写了牡丹的色香。“石家蜡烛何曾剪”形容牡丹的颜色像燃烧着的大片烛火,却无须修剪烛芯。“何曾剪”西晋石崇豪奢至极,用蜡烛当柴,烛芯自不必剪。“荀令香炉可待熏”是说牡丹的芳香本自天生,岂待香炉熏烘。据说荀彧到人家,坐处三日香。旧时衣香皆由香炉熏成,荀令自然身香,所以说“可待熏”。
尾联写诗人陶醉于国色天香,恍惚梦见了巫山神女,盼望她传授一支生花彩笔,将思慕之情题写在这花叶上,寄给巫山神女。梦中传彩笔,典出《南史·江淹传》,这里反其意而用之,表明诗人心摇神荡的兴奋激动之情。
这首诗构思巧妙,借物比人,又以人拟物,借卫夫人、越人、贵家舞伎、石家燃烛、荀令香炉等故事描写牡丹花叶的风姿绰约、艳丽色彩和馥郁香味,使牡丹的情态毕现。最后诗人突发奇想,欲寄牡丹花叶于巫山神女。明写牡丹,暗颂佳人,一实一虚,别具一格,令人回味无穷。
《麦秀歌》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文人诗。在此之前,据传夏启曾作有《九辨》《九问》,其词早已失传,夏商之际有《刺奢篇》,但作者已失考。
《麦秀歌》是富于感情而为血和泪的文学,它抒发了作者对殷纣王不听劝谏反而加害忠良的痛苦、愤懑心情。“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麦子吐穗,禾黍茁壮,本是一番喜人的丰收景象。然而,对于亡国之人,感念故国的覆灭,心头自别有一种滋味。这种可贵的故土情愫,曾引起历代无数仁人志士的深切共鸣。晋文学家向秀《思旧赋》谓:“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宋文学家王安石《金陵怀古四首》其一云:“黍离麦秀从来事,且置兴亡近酒缸。”后人常以“麦秀”、“黍离”并举,寄托深切的亡国之痛。
殷纣王暴虐无道,箕子苦谏不听,导致殷商灭亡。箕子目睹殷商宫室化为一片废墟,悲从中来,此诗是他故国情思的自然流溢。“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纣王的拒谏,致使殷商亡国,这悲恸永远成为诗人心头的创伤。他悲戚、愤懑、忧虑,可谓百感交集。
此诗语言朴实生动,其艺术手法对后代诗歌具有相当的影响,比如以“兴”发端(麦秀渐渐,禾黍油油),重章叠字的运用等,在后世民歌中得到了发展,其假借男女私情而抒发政治怀抱,到战国时屈原的诗歌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扬光大。诗中叠字“渐渐”“油油”的运用,语气词“兮”的安置,形成一种音律美,达到声情相生的完美境地,显出与《诗经》一脉相承的艺术特征。尤其是末两句“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声口、措辞乃至句式都与《国风·郑风·狡童》“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极其相似。可见先秦诗歌在诗的意境和形式上有一种内在的渊源关系。
秋天是草木凋零的季节.相对于人生来说,又象征着壮盛之期的逝去,垂老之年的到来。所以尽管秋光也很美,却很少有入能像唐人刘禹锡那样豪迈高唱:盯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康熙三、四年间,担任“江西参议”而分守“湖西道”的施闰章年交四十七、八,正将进入老年之期。“顷年在官,引疾不许”,在这样的年龄遇上阴沉的“立秋”天气,自不免要悚然畏警了:回想当年来到临江府,芷是东风骀荡的春日。倘说那时还曾满怀ff春风骑马到江城,正值繁花照眼弱”的由衷喜悦和勤于民事的几多热望的话;那么秋风数度,当诗人又在“萧水、章门三日路”的公务往返中迎来衰飒秋日的时候,却再没有多少令他欣慰的事了——岁月蹉跎,年光如流,壮盛有为的四年多,就这样,逐水”逝去。眼看就要临近老年,怎能不感到深深的怅惘?此诗开篇以“垂老”映对“秋”节,引出“年光一逝去的幽幽慨叹,正表现着许多仕人步入衰秋时共有的苦涩之情。
而且诗人又是在孤舟客宦之中。如果遇上的是“秋风兮婿姻”的晴和之日,则船行江河之间,鸥飞白帆之上,虽说也难免会感到“水阔孤帆影,秋归万叶声”的清寥,毕竟还有青峰黛峦可眺、麦气豆香可赏.现在却是“阴云”沉沉、“急雨”敲篷,诗人所见副的,便只有岸草的瑟瑟偃伏和滩舟的颠荡乱雨之景了。“阴云沈岸草,急雨乱滩舟”二旬,即从眼前实景落笔,勾勒了一幅令人犯愁的动态画面。作为诗人孤消身影的黯淡背景,恰可有力地点示,诗人此刻的心境已变得怎样阴郁和纷乱。
施闰章是一位优时悯乱之士,他的思绪,无疑要比寻常的羁旅之客深沉得多。这些年来,国家时局仍处在动荡不安之中:晚明桂王虽已被吴三桂征平,郑成功、张煌言领导的义师,却依然坚持着悲壮的抗清斗争。为了安靖东南,清政府调动重兵,屯驻江浙皖赣一带。康熙三年秋七月,还发动了钲台湾”之役。施闰章对动乱的时局颇为担忧,在《中秋对月》诗中,即发出了“好酌清尊满,休教恨白头。不知今夜月,几处战场秋”的叹息。但身为一介饱读“诗书”的文士,他对安定苍生又能有多大作为?“时事诗书拙,军储临海。
陈藏一《话腴》:“赵昂总管始肄业临安府学,因踬无聊赖,遂脱儒冠从禁弁,升御前应对。一日,侍阜陵跸之德寿宫。高庙宴席间问今应制之臣,张抡之后为谁。阜陵以昂对。高庙俯睐久之,知其尝为诸生,命赋拒霜词。昂奏所用腔,令缀《婆罗门引》。又奏所用意,诏自述其梗概。即赋就进呈云:……”进呈的就是以上这首词。“阜陵”即宋孝宗赵构,阜陵名“永阜陵”,所以南宋人以“阜陵”称孝宗;高庙即宋高宗赵构,构庙号“高宗”,后人因以“高庙”称之。赵构退位后居住在“德寿宫”,因而宋人或以“德寿”代称宋高宗。赵昂的这首词,是应宋高宗之命而作的,是一首“应制词”;以咏“拒霜”(即“木芙蓉”,或称“地芙蓉”、“木莲”等)为内容,因而它又是一首咏物词。《话腴》又载:高宗看了这首词,十分欣赏,不但赏赐给赵昂不少银绢,还叫孝宗给升了官。
按照过去的惯例,“应制”的作品,往往是为统治者树碑立传的,存有较明显的阿谀奉承的痕迹的。这首词却不然。那么,宋高宗为什么还对它情有独钟呢?
词的上片集中描绘芙蓉花盛开时的景况,虽显得有些质实,但词人笔锋一转,逗出几分空灵。下片写与美人的对比中,进一步描绘出芙蓉花的形象和神韵。该词章法严密,笔意雅秀,构思精巧。
这首词的咏物技巧比较高。它处处紧扣住拒霜的特点,多方面着笔,务求尽善尽美。从拒霜的生长习性上看,它多丛生在水边潮湿之地,所以词的起句便说:“暮霞照水,水边无数木芙蓉。”用“木芙蓉”应“拒霜”,点题;用“水边”交代其生长习性;用“无数”交代其丛生的特点;用“暮霞照水”作背景烘托,而且这个背景天光水色,色采斑斓,美不胜收。拒霜在秋冬间开花,所以词中先用“楚天空迥,人立西风”透露出一派秋意,然后在下片中紧接着用“秋色”再次点明秋的季节。着墨更多的是写拒霜花。词的上片,写了三段时间中的拒霜花形象:“暮霞”两句,是暗写晚霞映衬下的拒霜花。“暮霞”在这里既是写霞,其中也包括着花,只是花的形象没有明写,而是让读者从“暮霞”的色彩中去联想。当然,“暮霞”也可以理解为就是写花,“暮霞”只是个比喻,而以“木芙蓉”揭示这个比喻的实体。这里取前者。“晓来”一句是写早晨带露的拒霜花,用“轻红”略点花的实质形象。拒霜花有粉红、白、黄等颜色品种,作者这里只取粉红一种。粉红而经“露湿”,更加娇嫩,故曰“轻红”。
“十里”两句,是用浓笔重彩正面写日转中天时拒霜花的形象。“十里”极言其多,承“无数”而来:“锦丝步障”,写艳阳之下,繁花漂亮无比、簇如屏幕(“步障”即屏幕)。这使读者想起了王恺与石崇争斗豪华的场面:王恺“作紫丝布步障碧绫四十里”,石崇则“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世说新语·汰侈》)。这里则是拒霜花组成的“步障”,而且随着太阳的转移,花影也随之变化,作者用花影的“重重”,再次写花之多。看来,作者善于选择描绘的角度。
这三层写花,笔墨由简入繁,由侧面烘托而至正面描绘,然后再加以侧面烘托。但用笔都比较朴实,而且越来越实。作者为了挽救这个危险的趋势(质实为词家一忌),把笔锋一转,写出了“向楚天空迥,人立西风”两句,亦花亦人,笔调一变而为沉着潇洒而又不乏空灵之气,遂使全词风格大变,从而逼近了上乘作品的行列。词的下片,继续写拒霜花,但笔法与上片的正面下笔完全不同。下片乍看好像写美人,实际上是通过写美人而达到进一步写花的目的,把花写得完美无缺。过片承“西风”句立意,写秋色浓于愁,貌似借秋兴叹,实际上是引出再次写花。白居易诗云:“莫怕秋无伴愁物,水莲花尽木莲开。”(《木芙蓉花下招客饮》)所以写秋愁正是为了引出这个“伴愁物”来。
这个“愁”字来得贴切巧妙,也很重要,其意一直贯串到“教妾若为容”。“寂寞”以下四句,皆写“粉黛”(即美人)之愁。“寂寞”、“妆慵”以至“惆怅”,皆是其“愁”的情态表现:“施朱太赤”、“教妾若为容”,则是“愁”的原因所在。美人总是要与花争艳的。这里,美女们看了拒霜花,自己感到不好打扮了,不施“朱”(红色)固然不可,而施朱则“太赤”,不管怎样,总是打扮不出拒霜花的那种粉红来。“教妾若为容”,是屡经打扮而总不能与花比美的愁叹,所以只有“妆慵”与“惆怅”了。这几句虽从杜荀鹤《春宫怨》诗化出,甚至还借用了宋玉《登徒子好色赋》“施朱则太赤”的成句,但写得却自有新意。
古典诗词中总喜欢以花写美人,如“梨花一枝春带雨”(白居易《长恨歌》)、“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韦庄《菩萨蛮》)、“一枝娇卧醉芙蓉”(阎选《虞美人》)等等;美女在花面前,总想比并一番,而且总有一种稳操胜券的骄傲,如无名氏《菩萨蛮》:“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黄简《玉楼春》:“妆成挼镜问春风,比似庭花谁解语?”这里则以美人写花,并比之下,美人却甘拜下风,临镜不知所措。拒霜花之美,由此可以想见了。这是个很成功的比拟。词的结句“花易老、烟水无穷”陡转一笔,一反愁怨可掬的娇态,别开新意,花光尽而烟水来,以烟水之无穷弥补花的易老,把人引入一个高渺阔大的境界。这种结句,大有云水迭生、柳暗花明、余味无尽的优点,正是深得词家三昧之处。宋高宗也是擅长写词的人。这首词既然有如此多的好处,他看了当然高兴。
从咏物词的发展史上看,这首词也是值得称道的。两宋都有咏物词,但却有不同。就总的倾向说,北宋少而南宋多,宋末尤多;北宋咏物词往往有浓重而明显的抒情成分,南宋则渐趋冷静以至隐晦,这当然与其时代气质有关系,也与咏物词自身的发展过程密不可分。
这首词的作者赵昂,处在南宋初期,这首词也处于咏物词由北而南的过渡时期中,就咏物与抒情的比重上看,其咏物成分显然增多,而北宋的借物抒情的特色则明显减少。应该说,它预示了南宋咏物词的发展趋势。这一点,在鉴赏这首词的时候,也是应当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