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从招提游,更宿招提境。”四方之僧为招提僧,四方之僧的住处为招提房。诗人在僧人的陪伴下游赏,晚上就在寺中借宿。诗的题目虽说是游寺,实际上把游赏的过程一笔带过,重点描写夜宿时的所见、所闻、所感。接下来六句都承接一个“宿”字写景抒怀。
“阴壑生虚籁,月林散清影。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这四句写夜宿的景色。幽暗的山谷中生出阵阵冷风,月光下的林木被风吹得疏影摇动。诗人用一个“散”字描绘林木的动态,可以说是穷形尽相,妙不可言。诗人抬头看,数量繁多的星辰高挂在晴朗明澈的夜空中,仿佛迎面而来。一个“逼”字,也是极富表现力的字眼,生动地展现了星辰直欲向人逼近的那种压迫感。诗人夜卧,身上衣服单薄,蚀骨侵肌的清冷,令人不胜其寒,由此塑造了一个虚白高寒的环境。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尘俗之念必然为之一洗,悉数忘却世间的纷扰与喧嚣,心灵从而得到净化。
“欲觉闻虚钟,令人发深省”两句,含蓄而富有深意。诗人在快要睡醒时突然听到清虚的钟声,内心为之一惊,产生深刻的警悟,意有所得,直如禅家顿悟。
这首诗是杜甫的早期作品,描绘了夜宿奉先寺的所见所闻,表现了诗人青年时期的敏锐感受能力和对佛教的初步认识。
在群芳斗艳的花季里,被誉为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总是姗姗开迟,待到牡丹占断春光的时候,一春花事已经将到尽期。历代多愁善感的诗人,对于伤春惜花的题材总是百咏不厌。而白居易《惜牡丹花二首》却在无数惜花诗中别具一格。人们向来在花落之后才知惜花,这组诗第一首却一反常情,却由鲜花盛开之时想到红衰香褪之日,以“把火”照花的新鲜立意表现了对牡丹的无限怜惜,寄寓了岁月流逝、青春难驻的深沉感慨。
全诗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句,但文气跌宕回环,语意层层深入。首句开门见山,点出题意:“惆怅阶前红牡丹”,淡淡一笔,诗人的愁思,庭院的雅致,牡丹的红艳,都已历历分明。“惆怅”二字起得突兀,造成牡丹花似已开败的错觉,立即将读者引入惜花的惆怅气氛之中。第二句却将语意一转:“晚来唯有两枝残。”强调到晚来只有两枝残败,读者才知道满院牡丹花还开得正盛。“唯有”、“两枝”,语气肯定,数字确切,足见诗人赏花之细心,只有将花枝都认真数过,才能得出这样精确的结论,而“唯有”如此精细,才见出诗人惜花之情深。这两句自然朴质,不加雕饰,仅用跌宕起伏的语气造成一种写意的效果,通过惜花的心理描绘表现诗人黄昏时分在花下流连忘返的情景,情笃而意深。
既然满院牡丹只有两枝残败,似乎不必如此惆怅,然而一叶知秋,何况那还是两枝。诗人从两枝残花看到了春将归去的消息,他的担心并非多余。“明朝风起应吹尽”,语气又是一转,从想象中进一步写出惜花之情。明朝或许未必起风,“应”字也说明这只是诗人的忧虑。但天有不测风云,已经开到极盛的花朵随时都会遭到风雨的摧残。一旦风起,“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那种凄凉冷落实在使诗人情不能堪。但是诗人纵有万般惜花之情,他也不能拖住春天归去的脚步,更不能阻止突如其来的风雨。古人说过:“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古诗十九首》)那么,趁着花儿尚未被风吹尽,夜里起来把火看花,也等于延长了花儿的生命。何况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将要衰谢的牡丹越发红得浓艳迷人,那种美丽而令人伤感的情景又自有白天所领略不到的风味。全篇诗意几经转折,诗人怜花爱花的一片痴情已经抒发得淋漓尽致,至于花残之后诗人的心情又会如何,读者也就不难体味了。
第二首诗自注说是写在“新昌窦给事宅南亭花下”。两首诗的题材完全一样的,都是“惜”牡丹花,但是切入的角度却又有所不同,前一首“晚来唯有两枝残”,是硕果尚存,而这一首却已是败蕊残花,一片狼藉,看上去简直有点惨不忍睹了。诗是这样开头的:“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当牡丹盛开之时,当然不会被冷落,可是一旦花期过后,真的到了花萼低垂、冷雨萧瑟、花瓣飘落、随风飞散之际,就不会有人前来赞赏她曾有的富贵妩媚,或者关注她如今的凄凉处境。白居易用两个字“寂寞”,一语中的地道出了这其间的不幸。前一首以“惆怅”领起,说的是白居易惜花的无奈感受,这一首用“寂寞”开篇,点出了落花的冷落处境。这是一种真正护花使者才会有的境界,而绝不是那些附庸风雅、追随时髦者所能想象和体会的。咏物诗写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是在借咏物而言志了,也许世界上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锦上添花的善行,可是真正需要的却往往是无人喝采的雪中送炭呀。
接下来的两句诗,“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具体细微地刻画了风雨过后落红满地的景象,用的是一种欲擒故纵、欲说还休的表现手法,极尽强调、渲染之能事。先说哪怕在是风和日丽的情况下,开败的牡丹随风飘落也会令人感到无比惆怅,进而强调眼前所见,当初在枝头上或含苞待放,或笑靥迎人的花瓣已经不但开败,“何况”又纷纷“飘零”在风雨过后的“泥土中”,那种惨状,那份凄凉,只要是有一分爱花的心思,哪怕是石头人见了也要落泪了,更不要说白居易面对此景又该做何感想了,这实在是他无从表达也不忍明说的。诗歌也就在这种让人不忍卒读的情绪中,黯然而止了。
白居易此组诗一出,引起后人争相模仿,李商隐的《花下醉》:“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在残花萎红中寄托人去筵空的伤感,比白居易的诗写得更加秾丽含蓄,情调也更凄艳迷惘。而在豁达开朗的苏轼笔下,与高烛相对的花儿则像浓妆艳抹的美女一样娇懒动人:“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惜花的惆怅已经消融在诗人优雅风趣的情致之中。这两首诗历来更为人们所称道,但后人艺术上的成功是由于撷取了前人构思的精英,因此,当读者陶醉在李商隐、苏轼所创造的优美意境之中的时候,也不应当忘记白居易以烛光照亮了后人思路的功劳。
蒿里在泰山下。迷信传说,人死之后魂魄归于蒿里。歌的开头提出疑问:“蒿里谁家地?”疑问的所以提出,在于下一句:“聚敛魂魄无贤愚。”人间从来等级森严,凡事分别流品,绝无混淆,似乎天经地义。所以诗人不解:这“蒿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那里为什么不分贤愚贵贱?人间由皇帝老子、王公大臣及其鹰犬爪牙统治,那么,这另一个世界,是“谁家”的天下,归谁掌管呢?人活着的时候绝无平等可言,死后就彼此彼此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后两句说,“鬼伯”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一旦他叫你去,你想稍稍踟蹰一下也不可能。“催促”得那样急,到底为的什么?求情祷告不行,威逼利诱也不行。人间的万能之物——权势、金钱、这时候完全失去效用,不能代死。这其中的道理又是什么呢?看来,“鬼伯”是最公正廉洁的。然而,他可敬却不可亲,没有人不怕他。不管凤子龙孙,也不管皇亲国戚,他都是一副铁面孔,决不法外开恩,也不承认特权。无论什么人,对他都无计可施。
这篇歌辞反映人们对生死问题的种种思索。但由于时代和科学水平的局限,其认识还不能离开唯心论的前提。
艺术表现上,此诗则以自然见其本色。全篇四句,两两设为问答,如随口吟唱,联类成篇。
《透碧霄》,词牌名,为柳永所创调。《词谱》卷三五:“透碧霄:双调一百二十字。前段十二句,六平韵;后段十二句,五平韵。”查荎这首词可谓精品,得到了杨慎的高度评价,杨慎在《词品》中写道,“此查荎透碧霄词也,所谓一不为少”。
停下了小船。因为它载满了愁绪,晃晃悠悠,再也无法前进半分。“载离愁”这个意象频频见之于文学作品中,比如李清照“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船儿载满愁绪,将抽象的情感具象化,愁绪仿佛可以看到、摸到、感受到。白浪滔滔,像在送别远行人,屏风一般的山峰完全遮挡了我远望的视线。这一次离别,重逢之期未定,你我二人多年莫逆之交,怎奈老是聚少离多,一次次离别让人心碎。人生就好像浮萍一样漂泊孤苦,聚散匆匆。“聚散如浮萍,死生犹幻沫”,浮萍无根,常用来比喻人生的无常、人的漂泊无依、亲友之间的别离。
“轻别”二字值得玩味,因为道别之时,无论怎么痛哭流涕都不足以表达不舍,不足以纾解痛苦,只有轻描淡写地道一声珍重。又或者说,无论如何痛心疾首抑或执手相看,比起内心的波澜和痛苦也不够“重”,也显得轻描淡写,只有让心中的痛随水逝去。愁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长恨水常东”,“为谁流下潇湘去”,都是极度而无可缓解的无奈,生命中不能承受、不能逃避之痛。
下片词人的思绪荡漾开来,想到别离之后,当夕阳西下的时候,远行者在斜阳里,水面雾气迷离,波光粼粼处,船桨正在划动。丁绍仪所作《听秋声馆词话》中写道:“柳(永)、查(荎)二作,字句相同,而查作尤佳……换头三语,真是绘水绘声之笔。”光影之中,船桨划动,读者也仿佛能听到水声。岸边的梅树传来幽香阵阵,美好而纤柔的梅花,一向爱梅的你想必会伸手采撷吧。情歌悠扬,以后谁能唱得跟你一样动听呢,又有谁能把你远行的经历说给我听?到时候你会不会想起我这个远方的故人呢?春去秋来,只剩我一人独自登上西楼。
在《听秋声馆词话》中,还对此词的不同版本进行了辨析,可供参考:词综录此词。“宛似”作“杳似”,“滞此”作“留此”,似不如“宛”字“滞”字。又“采掇”句本作“须采掇,倩纤柔”,六字折腰,与柳词“空恁亸辔垂鞭”,句法小异。词律谓文义亦有可疑,若作“采掇须倩纤柔”,则理顺语协,宜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