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群贤水外亭,佳期惆怅醉还醒。银河浸月秋来浅,玉佩行空夜可听。
竹里群贤水外亭,佳期惆怅醉还醒。银河浸月秋来浅,玉佩行空夜可听。
天上鹊桥迎窈窕,人间凤管奏娉婷。扁舟载妓仙槎近,谁道双星胜客星?
天上鹊桥迎窈窕,人间凤管奏娉婷。扁舟载妓仙槎近,谁道双星胜客星?
邓云霄

邓云霄

明广东东莞人,字玄度。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长洲知县,官至广西参政。有《冷邸小言》、《漱玉斋集》、《百花洲集》等。 ▶ 1304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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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自广德移守吴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
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¹孙莘(shēn)²自广德移守吴兴³。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
译文: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从广德调任吴兴太守。第二年二月,在官邸的北面、逍遥堂的东面建造墨妙亭,把吴兴境内从汉以来的古文遗刻都收藏在亭内。
注释:¹高邮:今江苏高邮。²孙莘老:即苏轼之友孙觉,莘老乃其字,高邮人。³移守吴兴:调任湖州太守。吴兴:即湖州。吴兴为古郡名,隋开皇时废,唐天宝元年(742年)改湖州为吴兴郡,乾元元年(758年)复为湖州。这里是以古称吴兴称当时的湖州。⁴遗刻:遗留后世的碑刻。
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远。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郡守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余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余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以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岁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
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远。其民足于鱼稻蒲¹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郡守者,率以风流²啸咏³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lǐn)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余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¹⁰,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¹¹,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余暇,网罗遗逸¹²,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以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bēi)野草之间者¹³,又皆集于此亭。是岁十二月,余以事至湖¹⁴,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
译文:吴兴自从东晋以来就是一个好地方,号为山水清丽广远。吴兴百姓享受丰足的鱼稻蒲莲物产,他们少欲望不争斗。外地宾客不是有事非来不可一般很少到这里。所以历任郡守,都只是歌咏、酬唱、嬉戏、饮酒。莘老到任时,适逢大水,上等农田都没有收成,湖乡百姓大饥,准备一起出门逃荒。莘老大力开仓赈灾,亲自安抚慰劳灾民,一片至诚。家里富裕有余粮的家庭,都争着拿出自己的谷物来帮助官府赈灾,救活的灾民数不胜数。当时,朝廷正推行改革变法,负责实施新法的使者纷繁来往,人们认为莘老会日以继夜地治理各种文书,到处开会,不可能再有闲情,像往日那样雍容自得悠哉游哉。可是莘老更加喜欢交结宾客,赋诗饮酒。闲暇时,网罗遗闻逸事,得到前人赋咏数百篇,编为《吴兴新集》。那些古诗词文章还留存着但是却倒卧在荒土野草之中的刻石,又全都汇集在这个亭子里。这一年十二月,我因事到吴兴,周览叹息,莘老求我为墨妙亭写一篇文章。
注释:¹蒲:水生植物名,其叶可编织席包,嫩芽可食。²风流:谓行事风雅。³啸咏:长啸歌咏、吟咏,古时名士洒脱不羁的表现。⁴投壶:古代宴会时的游戏。设特制之壶,宾主以次将箭投入壶口,中多者为胜,负者饮。⁵劝分:劝说人们互相救济。⁶躬自:亲自。躬:身体,引申为亲自。⁷抚循:安抚,抚慰。⁸劳来:劝勉,慰劳。⁹使者:指朝廷派到各地监督新法之执行的提举官。¹⁰旁午:交错,纷繁。¹¹赴期会:到处奔走,推行各项政令。期会:泛指政令的施行。¹²遗逸:同“遗佚”,遗失,指佚文、佚诗。《后汉书·儒林传序》:“网罗遗逸,博存众家。”¹³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指已经被折断遗弃在荒田野草中的石碑。¹⁴余以事至湖:苏轼通判杭州时,曾于此年被派往湖州去检查堤岸利害。
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乃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即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可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乃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即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可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译文:有人对我说,一切事物最终都会消失,依靠外形牢固的东西,尤其不可能长久,即使坚如金石,也会很快变坏。至于功名文章,流传后世,还算能保存得久远一些。现在孙莘老竟然把这些古文遗刻等文物托给一座亭子来保存,这是保存久长的反而向坏得快的寻求帮助。这早已是昔人的困惑,莘老用深檐大屋来保存文物,推断他的用意,难道不是有点不知天命吗?我认为了解事物发展规律的人,一定能够知晓自己从事的工作、事业,这以后就懂得道理而没有遗憾了。事情有成功必有失败,譬如人有生必有死,国家有兴盛必有衰亡。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君子保养身体,凡是可以使生命长久延缓衰老的法子没有不尽力去做的。他们治理国家,凡是可以保存国家免于破亡的法子没有不尽力去做的,一直到无能为力了才罢休。这就叫知天命。这座亭子该不该建造,不值得争论,但是其中的道理不能不辨别清楚。所以我将这些情况记载下来,并且把墨妙亭里的各种文物记录如下。
 
 

  本文起始既紧扣作亭之缘起,而后宕开笔墨写孙莘老泽惠百姓的政绩,然后才归入正题,发挥议论,推衍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的道理,并进而言及养生与治国之道。 文章从小题目引出大议论,立意高远,富于哲理。

  这篇记文一共分为三段。

  第一段点题,记孙莘老建墨妙亭的时间、地点和用意,“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也就是诗中所写的“吴兴太守真好古,购买断缺挥缣缯”。孙莘老喜好书画金石,所以不惜花大钱购买古代碑刻,以藏于墨妙亭中。

  第二段记述孙莘老搜罗碑刻用力之勤,但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层层转折,跌宕起伏。第一层写已往的吴兴太守向来政务悠闲。因为其地“山水清远”,其民“寡求而不争”,外地客人“非特有事于其地不至焉”。社会安定,民事不多,宾客少有,清静无为,“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真是悠悠岁月,其乐无穷。如此悠闲之地,孙莘老自然有充余时间去搜罗碑刻了。

  第二层,忽然宕开一笔,写孙莘老勤政爱民、抗洪救灾: “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奔波以救灾民,无暇而顾碑刻。又加之朝中正推行新法,使者频繁往来“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这一层转折使文章顿起波澜,跌宕多姿。这是以退求进、欲擒故纵的写法,起到了有力的衬托作用。

  第三层,又一转折,归到正题:“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作乐,又以其余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以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莘老在政事之余,尽力搜罗前人诗赋、碑刻。凡是尚存文字的碑刻,即使被抛在荒坡野草之间、僵仆的、断缺的均一概收罗无遗,“皆集于此亭”,照应前文“取凡境内自汉以来故遗刻以实之”的记述中心,写出孙莘老好古之心切,搜罗之勤奋。苏轼至湖州,见到这些碑刻“周览叹息”,坚硬之碑刻尚且断缺,令人叹息。这句承上启下,由断缺的碑刻引出第三段的议论。

  “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乃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物必归于尽”一句,画龙点睛,是全文的主旨。一切事物都要归于消亡,依靠自己形体坚固的物体,更是不能长久。即使是坚硬的石碑,很快也会毁坏。相比之下,功名文章流传后世,倒是长久的。把文章刻在石碑上,想长久流传,乃适得其反,“是存者反求助于速坏”。这已经是前人的胡涂,孙莘老建亭以藏碑刻,“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作者认为莘老的作法是“不知命”。孙莘老不知命,指他不知天命,即不知道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规律。“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无憾。物之有成必有败,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这几句进一步具体阐明“物必归于尽”的论点,用相反相成的观点论述了成与败、生与死、兴与亡的辩证关系。

  作者深受道家思想影响,对老子的辩证法有着深刻的理解,他总是抓住事物对立统一的矛盾双方关系来阐明自己的主张,确实是一个真正的“知命”者。以其知命,故能乐天。以其乐天,故能置生死、穷达、得失、祸福于度外,看穿忧患,顺应自然,超脱利害,旷达乐观。但作者毕竟又是一个通三教之变,成一家之言的文人,他“奉儒家而出入佛老,谈世事而颇作玄思”,本于儒而不囿于儒,谈佛老也不囿于佛老。所以文章接着又写道:“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无可奈何而后已。”以道养身,以儒治国,儒道互补,相互为用。

  通观全文,第一、二段记叙,第三段议论。记叙为议论作铺垫,议论是记叙的升华。记叙层层转折,跌宕多姿;议论精辟警策,纵横开阖,汪洋恣肆,一唱三叹,特别是辩证法的运用,熟练而深刻,提高了文章的思想水平,发人深思,耐人寻味。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辞典 第十一卷 (重排版):中国妇女出版社,2004年07月第1版:第263-264页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明月照高楼,流光¹正徘徊。
译文:明月照在高楼之上,洒下的光芒在楼上游移不定。
注释:¹流光:洒下的月光。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¹
译文:楼上有一位哀愁的妇人,正在悲哀的叹息。
注释:¹余哀:不尽的忧伤。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dàng)¹妻。
译文:请问楼上唉声叹气的是谁?回答说是异地客旅者的妻子。
注释:¹宕子:荡子。指离乡外游,久而不归之人。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行逾(yú)¹十年,孤妾常独栖(qī)²
译文:丈夫离开超过了十年,妾身常常一个人。
注释:¹逾:超过。²独栖:孤独一个人居住。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君若清¹路尘,妾若浊(zhuó)²水泥。
译文:夫君像是路上的清尘般飘忽,妾身像是污浊的水中的淤泥。
注释:¹清:形容路上尘。²浊:形容水中泥。“清”、“浊”二者本是一物。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¹²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译文:浮尘和沉泥各自相异,什么时候才能相互汇合相互和谐?
注释:¹浮:就清了。²沉:就浊了。比喻夫扫(或兄弟骨肉)本是一体,如今地位(势)不同了。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愿为西南风,长逝¹入君怀。
译文:可以的话,我愿意化作西南风,在人间消失而进入夫君的怀抱中!
注释:¹逝: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君怀¹²不开,贱妾当何依。
译文:夫君的胸怀早已不向我开放了,我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
注释:¹君怀:指宕子的心。²良:很久,早已。

  诗人自比“宕子妻”,以思妇被遗弃的不幸遭遇来比喻自己在政治上被排挤的境况,以思妇与丈夫的离异来比喻他和身为皇帝的曹丕之间的生疏“甚于路人”、“殊于胡越”。诗人有感于兄弟之间“浮沉异势,不相亲与”,进一步以“清路尘”与“浊水泥”来比喻二人境况悬殊。“愿为西南风,长逝人君怀”,暗吐出思君报国的衷肠;而“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则对曹丕的绝情寡义表示愤慨,流露出无限凄惶之感。全诗处处从思妇的哀怨着笔,句句暗寓诗人的遭际,诗情与寓意浑然无间,意旨含蓄,笔致深婉,确有“情兼雅怨”的特点。

  这首诗的起句与结尾都相当精妙。起句既写实景,又渲染出凄清冷寂的气氛,笼罩全诗。月照高楼之时,正是相思最切之际,那徘徊徜徉的月光勾起思妇的缕缕哀思——曹植所创造的“明月”、“高楼”、“思妇”这一组意象,被后代诗人反复运用来表达闺怨。诗歌结尾,思妇的思念就象那缕飘逝的轻风,“君怀良不开”,她到哪里去寻找归宿呢?结尾的这缕轻风与开首的那道月光共同构成了一种幽寂清冷的境界。

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
正单衣试酒¹,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²,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³。钗钿(diàn)(duò)遗香泽,乱点桃蹊(xī),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
译文:正是换单衣的时节,只恨客居异地,光阴白白地 流逝。祈求春天暂留片刻,春天匆匆归掷就像鸟儿飞离,一掷无痕迹。试问蔷薇花儿今何在?夜里一场急风骤雨,埋葬了南楚倾国的佳丽。花瓣儿像美人的钗钿堕地,散发着残留的香气,凌乱地点缀着桃花小路,轻轻地在杨柳街巷翻飞。多情人有谁来替落红(落英)惋惜?只有蜂儿蝶儿像媒人使者,时时叩击着窗槅来传递情意。
注释:六丑:词牌名。周邦彦创调。¹试酒:宋代风俗,农历三月末或四月初偿新酒。周密《武林旧事》卷三:“户部点检所十三酒库,例于四月初开煮,九月初开清,先至提领所呈样品尝,然后迎引至诸所隶官府而散。”这里用以指时令。²过翼:飞过的鸟。³楚宫倾国:楚王宫里的美女,喻蔷薇花。倾国:美人,这里以之比落花。⁴钗钿堕处:花落处。白居易《长恨歌》:“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⁵桃蹊:桃树下的路。⁶柳陌:绿柳成荫的路。⁷多情为谁追惜:即“为谁多情追惜”,意即还有谁多情(似我)地痛惜花残春逝呢?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底,成叹息。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¹底,成叹息。长条故惹²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zān)巾帻(zé)³。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译文:东园一片静寂,渐渐地草木繁盛茂密,绿荫幽暗青碧。环绕着珍贵的蔷薇花丛静静徘徊,不断地唉声叹气。蔷薇伸着长枝条,故意钩着行人的衣裳,仿佛牵着衣襟期待着倾叶话语,表现出无限地离情别情。拾一朵小小的残花,在头巾上勉强簪起。终究不像一朵鲜花戴在美人钗头上颤动、摇曳,向人俏媚地斜倚。花儿呵,切莫随着潮水远远逝掷。惟恐那破碎的花儿,还写着寄托相思的字,如何可以看出来呢?
注释:¹珍丛:花丛。²惹:挑逗。³强簪巾帻:勉强插戴在头巾上。巾帻:头巾。⁴向人欹侧:向人表示依恋媚态。⁵恐断红、尚相思字:意指红花飘零时,对人间充满了依恋之情。用唐人卢渥和宫女在红叶上题诗的典故。见范摅《云溪友议》:唐卢渥到长安应试,拾得沟漂出的红叶,上有宫女题诗。后娶遣放宫女为妻,恰好是题诗者。

  这首词描写游子思念佳人,以美人喻鲜花,用爱的柔笔抒发自己的迟暮之感,使花园的寂寞与人世的幽独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词人惜花伤春的同时,也在自怜自伤。“惜花”更“惜人”。上片抒写春归花谢之景象;下片着意刻画人惜花、花恋人的生动情景。全词笔触细腻,融情于景,构思精巧,回环曲折,与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词的上阙抒写春归花谢之景象。开首二句,“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点明时令、主人公身份,抒发惜春心情。长期羁旅在外的词人,值此春去之际,不禁发出虚度光阴的感叹,写来含浑而不显露。“正”字、“怅”字直贯全篇。“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过翼”,以鸟飞作比喻,形容春归之迅速,这三句一句一转:“愿春暂留”,表示不忍“虚掷”,珍惜春光;“春归如过翼”,春不但不留,反而逝如飞鸟,竟成“虚掷”;“一去无迹”,不仅快如飞鸟,更无影无踪。“一去”二字,直说到尽头,不留余地。随着句意,惜春之情愈转愈深。以上五句写春去,是题前之笔。接下陡然提出:“为问花何在?”一笔喷醒,又轻轻顿住。其实从下句“夜来风雨”至上片结束,皆从此一问而出,振起全词。“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二句,正面写落花。以美人比落花,唐代即有。沈亚之《异梦录》:“王炎梦游吴,同葬西施。”韩偓《哭花》诗:“若是有情争不哭,夜来风雨葬西施。”这里本应说吴宫,但为律所限,故借用“楚宫”。这三句既写因夜来风吹雨打,使落花无家,更写由于落花是无家的,所以虽有倾国之美姿,也得不到风雨的怜惜。这里是人与花融合来写,以花之遭际喻羁人无家、随处飘零之身世。这三句一开一合,一起一伏,很好地表达了词人内心的矛盾与苦闷。“钗钿堕处遗香泽”以下六句,大力铺开,尽情写蔷薇谢后的飘落情况。“钗钿堕处遗香泽”,这里是以美人佩戴的“钗钿”喻落花,化用徐夤《蔷薇》诗:“晚风飘处似遗钿”句意,零落之余,只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落花飘零是惨景,而以“桃蹊”、“柳陌”来衬托,却显得极有情致。接下侧写一笔:“多情为谁追惜?”“为谁”,即谁为。春去花残,观赏者都已散去,应不再有多情追惜之人了。“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二句一转,蜂蝶无知,不知“追惜”,然而它们却以媒人、使者的身分“时叩窗隔”,似乎在提醒室中人去“追惜”。通过以上描绘,把蔷薇虽然凋谢而香气犹存,春天虽然逝去而值得追惜之情景写得韵味盎然。词作上片特用问语“为问花何在”、“多情为谁追惜”,加以强调,以突出“无家”与“无人追惜”之意,由此见出内中隐含词人自己的身世遭际之感。

  词的下阙着意刻画人惜花、花恋人的生动情景。“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开首二句起衬托作用,以引起下文。词人不忍辜负蜂蝶之“时叩窗隔”,于是走出室内,来到东园,只见园内花事已过,碧叶茂盛,一片“花落”后“岑寂”的景象,也是“光阴虚掷”、春天“一去无迹”之实况。“静绕珍丛底,成叹息”,写人惜花。为了“追惜”,词人静静地绕着蔷薇花丛,去寻找落花所“遗”之“香泽”。“成叹息”三字总括一切,承上启下。“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三句,为一叹,写花恋人。花已“无迹”,但有“长条”,而“故惹行客”,话别“牵衣”,有同病相怜之意,也写出“行客”之无人怜惜、孤寂之境况。无情之物,而写成似有情,虽无中生有,却动人必弦,感人至深。“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四句,为二叹。在“长条”之上,偶然看见一朵残留的小花,词人以为这就是打算与其话别者。虽然“残花”本不是“簪巾帻”之物,然而“行客”却颇受感动,故“强”而“簪”之。然而这根本比不上它当初盛开时插在美人头上之妩媚动人。残英强簪,令人回想花盛时之芳姿,映带凋谢后之景况,有无限珍惜慨叹之意。这既是慨叹花之今不如昔,更是慨叹自己的“光阴虚掷”、“人老珠黄”。词作写至此,词人如梦初醒,似有所觉悟,又有无可奈何之感。最后三句“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为三叹。词人因终不愿落花“一去无迹”,所以又对花之“漂流”劝以“莫趁潮汐”,冀望“断红”上尚有“相思”字。如若落花随潮水流去,那上面题的相思词句,就永远不会让人看见了。“何由见得”,即何由得见,流露了依依不舍的深情蜜意。这里活用红叶题诗故事,借指飘零的花瓣。末句复用问语,逆挽而不直下,拙重而不呆滞。

  这是首“惜花”之词,更是首“惜人”之作。全词构思别致,充分利用慢词铺叙展衍的特点,时而写花,时而写人,时而花、人合写,时而写人与花之所同,时而写人不如花之处。回环曲折、反复腾挪地抒写了自己的“惜花”心情,又表露了自伤自悼的游宦之感。

参考资料:
1、 万云骏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029-1032
2、 诸葛忆兵.宋词品鉴(插图本).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0:148-150
谢却荼蘼,一片月明如水。篆香消,犹未睡,早鸦啼。
谢却荼(tú)(mí)¹,一片月明如水。篆(zhuàn)(xiānɡ)²消,犹未睡,早鸦啼。
译文:在那一片月明如水的夜里,白色的荼蘼花凋谢了。篆香已经燃尽,可是我却还没有睡着,早起的乌鸦已经开始啼叫,又是一夜不成眠。
注释:¹谢却荼蘼:荼蘼:落叶或半常绿蔓生小灌木,攀缘茎,茎绿色,茎上有钩状的刺,上面有多个侧脉,形似皱纹,夏季开白花。²篆香:盘香,为篆字形状。
嫩寒无赖罗衣薄,休傍阑干角。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嫩寒¹无赖²罗消薄,休傍阑干³角。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译文:丝丝的寒冷透过微薄的锦消,不要再倚靠栏杆远望了。那灯要燃尽,鸿雁犹飞的情景是最让人伤怀的啊!
注释:¹嫩寒:轻寒,春寒。²无赖:无奈。³阑干:同“栏杆”。

  全词都从对方落笔。这是一个夏初的夜晚,繁盛的荼蘼花已经凋落殆尽,窗外,一片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自己所思的伊人正独立窗前,呆呆地望着月色出神。这个情景跟杜甫《月夜》诗所写的“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何其相似,望月思人、借月传情是千百年来怀人者共同的精神依托。荼蘼被赋予了一层伤感的、悲情的文化内涵,苏东坡说:“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此外茶蘼在佛教中也有寓意,有人以为它就是所谓的彼岸花,这就给荼蘼赋予了更多的让人联想的深意。所以纳兰以一句“谢却荼蘼”开头,点出时间的同时更传达了春华殆尽的含义。古人常以春花象征人的青春时光,短短一句“谢却荼蘼”,包含时光流逝、青春虚度的感叹。后面诸句都是在这种情怀下的延伸。“一片月明如水”一句极为醒目,在一片明月如水的夜色中,荼蘼慢慢凋零。情景交融,如此紧密。然后,或许是不忍卒观这窗外景致,倦眼目乏,将眼神又放回闺中,篆香也殆尽。“篆香消,犹未睡,早鸦啼。”篆文盘香早已消尽,月亮也已西落,女主人公仍然难以入眠,似乎怎么也忘怀不了对窗外荼蘼谢去的伤感,一声早鸦又将深思勾去。篆香消说明一夜已尽,主人彻夜未眠。

  “嫩寒无赖罗衣薄,休傍阑干角。”女主人公一夜未能入眠,干脆起身,倚栏远望,希望能看到一点郎君归来的讯息;但杏眼望穿,没有一点踪迹。单薄的罗衣难以抵挡的,不只是初夏早晨的轻寒,更是孤寂之心的凄寒。这两句是化用张先《醉落魄》词句:“朱唇浅破桃花萼,倚楼人在阑干角,夜寒手冷罗衣薄。”休傍,显示出词人对所思之人的关切。

  “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最让人生愁的是,女主人公从早望到到晚,也没有心上人的丝毫踪迹,只看到了回归的大雁一队队飞过天空。“最愁人”包含了两重意义:雁归而人未归,令人生愁;自古有鸿雁传书之说,可徒见雁行飞过,却无行人只字信息,如李清照《一剪梅》所言:“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更引发人的无限愁绪。词人以景结情,留有不尽之意。

  这首词是长夜怀人有思之作。词中没有对人物心理的直接揭示,而是通过意象的烘托,环境的营造,气氛的渲染,委婉曲折地传达出人物内心细腻真实的感受。

参考资料:
1、 纳兰性德.一生最爱纳兰词大全集: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10.:第113页

jiǔquánzi··xièquè--lánxìng

xièquèpiànyuèmíngshuǐzhuànxiāngxiāoyóuwèishuìzǎo

nènhánlàiluóbáoxiūbànglángànjiǎozuìchóuréndēngluòyànháifēi

李姬者,名香,母曰贞丽。贞丽有侠气,尝一夜博,输千金立尽。所交接皆当世豪杰,尤与阳羡陈贞慧善也。姬为其养女,亦侠而慧,略知书,能辨别士大夫贤否,张学士溥、夏吏部允彝急称之。少风调皎爽不群。十三岁,从吴人周如松,受歌玉茗堂四传奇,皆能尽其音节。尤工琵琶词,然不轻发也。
李姬¹者,名香,母曰贞丽²。贞丽有侠气,尝一夜博³,输千金立尽。所交接皆当世豪杰,尤与阳羡陈贞慧善也。姬为其养女,亦侠而慧,略知书,能辨别士大夫贤否(pǐ),张学士溥、夏吏部允彝急称之。少风调(jiǎo)¹⁰不群。十三岁,从吴人周如松¹¹,受歌玉茗堂四传奇¹²,皆能尽其音节。尤工琵琶词¹³,然不轻发¹⁴也。
译文:名妓李香,她的母亲叫贞丽。贞丽颇有任侠的风度,曾经与他人赌博,一夜之间输尽千金。她所结侠的都是一些才华出众的人物,跟宜兴人陈贞慧特别要好。李香是贞丽的养女,性格也很豪爽,而且聪明伶俐,略读点书,能辨别那些当官的是否正直贤明,张溥、夏允彝都非常称赞她。李香年少时风度爽朗美好,韵致超群。十三岁那年,跟苏州艺人周如松学唱汤显祖《紫钗记》《还魂记》《南柯记》《邯郸记》四大传奇,而且能将曲调音节的细微变化尽情地表达出来。她特别擅长《琵琶记》,然而不轻易唱给别人听。
注释:¹李姬:李香,明末南京秦淮名妓。²贞丽:姓李,字淡如,明末秦淮名妓,李香假母。³博:赌博。⁴阳羡:江苏宜兴旧名。⁵陈贞慧:字定生,宜兴人,为复社重要成员,明亡不仕,有《皇明语林》。⁶贤否:贤与恶。⁷张学士溥:张溥,字天如,江苏太仓人,进士及第,复社发起人,著有《七录斋诗文合集》《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⁸夏吏部允彝:夏允彝,字彝仲,华亭(今属上海)人,崇祯进士,官福建长乐知县,与陈子龙组织几社,与复社相呼应。南明弘光朝,官吏部主事。清兵渡江,于家乡起兵抵抗,兵败投水死。著有《幸存录》。⁹风调:风度、格调。¹⁰皎爽:纯洁爽朗。¹¹周如松:苏昆生原名,本河南固始人,精通音律,善歌,为著名昆曲教习。明亡后,流落苏州。¹²玉茗堂四传奇:即汤显祖的《紫钗记》《牡丹亭》《邯郸记》《南柯记》。玉茗堂是汤显祖书斋名。¹³琵琶词:即高明《琵琶记》的曲辞。¹⁴不轻发:不轻易演唱。
雪苑侯生,己卯来金陵,与相识。姬尝邀侯生为诗,而自歌以偿之。初,皖人阮大铖者,以阿附魏忠贤论城旦,屏居金陵,为清议所斥。阳羡陈贞慧、贵池吴应箕实首其事,持之力。大铖不得已,欲侯生为解之,乃假所善王将军,日载酒食与侯生游。姬曰:“王将军贫,非结客者,公子盍叩之?”侯生三问,将军乃屏人述大铖意。姬私语侯生曰:“妾少从假母识阳羡君,其人有高义,闻吴君尤铮铮,今皆与公子善,奈何以阮公负至交乎!且以公子之世望,安事阮公!公子读万卷书,所见岂后于贱妾耶?”侯生大呼称善,醉而卧。王将军者殊怏怏,因辞去,不复通。
雪苑侯生¹,己卯²来金陵,与相识。姬尝邀侯生为诗,而自歌以偿³之。初,皖(wǎn)人阮(ruǎn)大铖(chéng)者,以阿附魏忠贤论城旦,屏居金陵,为清议所斥。阳羡陈贞慧、贵池吴应箕(jī)实首其事,持之力¹⁰。大铖不得已,欲侯生为解¹¹之,乃假¹²所善¹³王将军¹⁴,日载酒食与侯生游。姬曰:“王将军贫,非结客者¹⁵,公子盍(hé)¹⁶¹⁷之?”侯生三问,将军乃屏(bǐng)¹⁸述大铖意。姬私语侯生曰:“妾少从假母识阳羡君¹⁹,其人有高义,闻吴君²⁰尤铮(zhēng)²¹,今皆与公子善²²,奈何以阮公负至交乎!且以公子之世望²³,安²⁴²⁵阮公!公子读万卷书,所见岂后于²⁶贱妾耶?”侯生大呼称善,醉而卧。王将军者殊怏(yàng)²⁷,因辞去,不复通²⁸
译文:商丘侯生,于崇祯十二年来到金陵,结识了李香。她曾邀请侯生题诗,然后自己唱曲给他听作为酬谢。当初安徽人阮大铖因奉承依附阉党魏忠贤而被判罪,削职后退居金陵,遭到正直言论的抨击。实际上首先发难的是宜兴陈贞慧、贵池吴应箕,他们坚持得很有力。阮大铖不得已,想让侯生从中斡旋,于是假手于好友王将军,每日送来美酒佳肴,陪同侯生一道游玩。李香生疑道:“王将军家境清贫,不是广侠朋友的人,你何不问一问他呢?”经侯生再三诘问,王将军于是屏退左右,转述了阮大铖的用意。李香私下告诉侯生说:“我从小跟随养母与宜兴陈贞慧君相识,他品德高尚,还听说吴应箕君更是铁骨铮铮。而今他们跟你都十分友好,你怎能为了阮大铖而背弃这些亲朋密友呢!况且公子你出身于世家,颇负名望,怎能去结侠阮大铖呢!公子读遍万卷诗书,你的见识难道会比不上我这样的妇道人家吗?”侯公子听后大声叫好,从此便故意借醉酒而卧床不见,王将军心里颇不高兴,只得辞别而去,不再同侯公子来往。
注释:¹雪苑侯生:作者自称。雪苑,汉梁孝王林苑,初名兔园,规模甚大,司马相如等名士曾为座上客,故著名,也称梁苑。南朝谢惠连作《雪赋》,描绘梁苑雪景,传诵极广,故梁苑亦称雪苑。故址在今河南商丘东南。侯方域为商丘人,故称雪苑侯生。²己卯:明崇祯十二年(1639),时侯方域二十二岁。³偿:酬报。⁴皖人阮大铖:字圆海,安徽省怀宁人。明天启朝为京官,依附权阉魏忠贤。崇祯初,削职为民,流寓南京,作戏曲,蓄声伎,结纳文士、游侠。南明弘光朝,依附马士英,官至兵部尚书。清兵渡江,出降,从清兵南侵,死于仙霞关。作有《春灯谜》《燕子笺》等传奇。事见《明史·奸臣传》。⁵论城旦:被定罪判刑。城旦,古代刑罚名。⁶屏居:退居。⁷为清议所斥:指复社陈贞慧、吴应箕等人在南京联合发布《留都防乱揭帖》,揭发阮大铖为阉党馀孽,蓄意再起。清议,在野士人对时政之评议。⁸吴应箕:字次尾,贵池(今属安徽)人,复社领导人之一。⁹首其事:首先发起那件事情。¹⁰持之力:态度坚决。¹¹解:排解。¹²假:借,委托。¹³所善:所交好的人。¹⁴王将军:事迹不详。¹⁵非结客者:不是有能力广交宾客的人。¹⁶盍:何不。¹⁷叩:询问。¹⁸屏人:让周围人退避。¹⁹阳羡君:指陈贞慧。²⁰吴君:指吴应箕。²¹铮铮:正直刚强貌。²²善:交好。²³世望:家世和名望。侯方域祖执蒲、父恂、叔恪,在明末天启、崇祯间为朝官,均立身正直,未阿附权阉魏忠贤,属东林党人。²⁴安:如何。²⁵事:为之服务。²⁶后于:低于,不如。²⁷怏怏:失意貌。²⁸不复通:不再交往。通,往来。
未几,侯生下第。姬置酒桃叶渡,歌琵琶词以送之,曰:“公子才名文藻,雅不减中郎。中郎学不补行,今琵琶所传词固妄,然尝昵董卓,不可掩也。公子豪迈不羁,又失意,此去相见未可期,愿终自爱,无忘妾所歌琵琶词也!妾亦不复歌矣!”
未几,侯生下第¹。姬置酒桃叶渡²,歌琵琶词以送之,曰:“公子才名文藻³,雅不减中郎。中郎学不补行,今琵琶所传词固妄,然尝昵董卓,不可掩也。公子豪迈不羁(jī),又失意,此去相见未可期,愿终自爱,无忘妾所歌琵琶词也¹⁰!妾亦不复歌矣!”
译文:过了不久,侯生赴考名落孙山。李香在桃叶渡设宴饯行,还特地唱了一曲《琵琶记》送他上路,说:“公子的才华名声与文章词采都很美好,和蔡邕中郎不相上下。蔡邕学问虽然不差,但难以弥补他品行上的缺陷。如今《琵琶记》里所描写的故事固然虚妄,但蔡邕曾经亲附董卓,却是不可掩盖的。公子秉性豪爽不受约束,再加上科场失意,从此一别,相会之期实难预料,但愿你能始终自爱,别忘了我为你唱的《琵琶记》!从今以后我也再不唱它了。”
注释:¹下第:指侯方域应江南乡试未中。²桃叶渡:在南京秦淮河口,相传因晋王献之送其爱妾桃叶于此而得名。³文藻:词彩,文彩,指文章。⁴雅:甚。⁵中郎:《琵琶记》演蔡伯喈与赵五娘故事,系据宋元间民间传说而作成,附会为东汉蔡邕之事。蔡邕字伯喈,官左中郎将,以职称名中郎。⁶学不补行:谓学问虽富,而品行有缺陷。补,修补,引申为掩盖。⁷琵琶所传词固妄:谓《琵琶记》所写并非蔡邕实有之事。固,诚然。⁸尝昵董卓:汉献帝时,董卓擅政,征蔡邕为侍中,再拜中郎将,封高阳乡侯。王允诛董卓,独蔡邕哭之,坐董卓党下狱死。事见《后汉书·蔡邕传》。昵,亲近。⁹掩:掩盖,掩饰。¹⁰“无忘”句:勿忘所以歌之意,即勉之以蔡中郎为鉴。
侯生去后,而故开府田仰者,以金三百锾,邀姬一见。姬固却之。开府惭且怒,且有以中伤姬。姬叹曰:“田公岂异于阮公乎?吾向之所赞于侯公子者谓何?今乃利其金而赴之,是妾卖公子矣!”卒不往。
侯生去后,而故开府¹田仰²者,以金三百锾(huán)³,邀姬一见。姬固之。开府惭且怒,且有以中伤姬。姬叹曰:“田公岂异于阮公乎?吾向之所赞¹⁰于侯公子者谓何¹¹?今乃利¹²其金而赴之,是妾卖公子¹³矣!”卒不往。
译文:侯生离开之后,原淮阳巡抚田仰以三百锾黄金为聘,邀李香见面,李香断然予以拒绝。田仰恼羞成怒,便故意制造流言对李香恶意中伤。李香感叹地说:“田仰难道与阮大铖有什么不同吗?我以往所赞赏侯公子的是什么?而今如果为贪图钱财而赴约,那是我背叛了侯公子!”她终于不肯与田仰相见。
注释:¹开府:古代高级官员设立官署,自选僚属,称“开府”。明清两代用以指称方面大员,如总督、巡抚。²田仰:字百源,贵州人,与马士英有亲,弘光朝官淮扬巡抚。³锾:货币量词。⁴固:坚决。⁵却:推辞,拒绝。⁶有以:因此。⁷中伤姬:诬陷李香。侯方域有《答田中丞书》,驳斥田仰声称李香却金拒招是受其指使。此所谓“中伤”,当是指田仰羞怒,诬陷李香拒招有复社人物反马士英、阮大铖擅政之政治背景。⁸岂异:何异。⁹向:前时。¹⁰赞:支持。一说规劝。¹¹谓何:为了什么。谓,通“为”。¹²利:贪图。¹³卖公子:负心于公子。

  明代文人涉足花丛,在南京秦淮河上选色征歌,以至与秦淮歌女结下情谊,甚至论及嫁娶,这样的风月故事可以数出许多桩。

  此文塑造了明末秦淮歌妓李香的形象,不仅描写了她擅长歌唱的艺术才能和不同流俗的风度,更突出了她的见识和品格,同时生动地描绘了李香的生活和斗争,热情地赞美了李香的才能、智慧和品德。全文叙次井然,文笔流畅,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无论在思想上或者在艺术上,都有可取之处。

  这篇别传首尾两段一为前奏,一为尾声,中间两段是其主干。作者写自己眼中和亲密交往中的李姬,这一叙事角度便构成了文章的主线,因此第一段关于李姬的一般性介绍只能成为文章进入主题的前奏,而最后一段写别后李姬拒绝田仰的邀聘也只是余波荡漾的尾声。当然前奏和尾声都必不可少,且与主干部分水乳交融,构成全文严谨的整体。

  第一段,作者先用一句话“李姬者名香”作必要而简略的交代之后,就掉转笔头写她的假母李贞丽的大“有侠气”与“所交接皆当世豪杰”,以衬托作为养女的李香大有乃母之风,然后鲜明地点出李香“能辨别士大夫贤否”,曾经得到复社领袖张溥与名士夏允彝的称道。再写她“少,风调皎爽不群”与对音律歌唱所具有的才华,却无一字道及李香君的美色,不作任何涉及轻薄的侧艳之辞,显示作者为李姬立传,重德重才而不重色,为全文确立了较高的格调。

  于是在主干部分,作者抛开了与李姬交往中一切深情缱绻和幽期密约,集中笔力记叙李姬生平行状中值得大书特书的义却阮大铖之举。阮大铖为天启朝权倾天下的阉党魏忠贤余孽,曾奉魏阉为义父,为陷害东林党人出过大力。崇祯登位后,阉党事败,阮大铖名列逆案,由光禄寺卿革职为民,匿居南京库司坊,起造第宅,蓄养声伎,谈兵论剑,企图死灰复燃,是一个为当时朝野士大夫所不齿、为公正舆论所贬斥的人物。与侯方域同列复社四公子的阳羡陈贞慧与贵池吴应箕主持正义,排阮最力。阮大铖为此假手王将军想拉拢侯方域以软化陈、吴等人,为他的东山再起消除阻力。是否与阮大铖结交,在当时的政治斗争中成了泾清渭浊、是非分明的原则问题。文章写李姬凭着她对人际关系的敏锐感觉提醒侯方域,要他摸清“贫非结客者”的王将军“日载酒食”与之游的真实意图,又写当了解王的真实意图之后侯方域尚未采取行动,李姬便对他作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规劝,使侯“大呼称善”,与王绝交,得以避免“负至交”、隳声望的尴尬处境,保全了侯生的清操。值得注意的是这两处均系李姬而非侯生采取主动,说明李姬的才慧见识与对是非的判断均胜侯生一筹,而这一赞誉完全通过对比与烘托加以凸出,尽得含蓄蕴藉之致。对此,《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深有会心,他在将这一情节移植改造为香君“却奁”之后,于《桃花扇·闹榭》一出中,借吴应箕之口,盛赞道:“香君却奁一事,只怕复社朋友还让一筹哩。”陈贞慧接口:“已后竟该称他老社嫂了。”“社嫂”一词施之于秦淮歌妓李香君,何其光宠乃尔。

  第三段写侯生应举下第后,李姬于桃叶渡置酒送行。席间李姬“歌琵琶词以送之”。早在第一段中,作者已经为比埋下了伏笔,说李姬“尤工琵琶词,然不轻发”。“然不轻发”一语,看似信手拈出,只有读到桃叶渡送行的记叙时,我们才能体会到以琵琶词作呼应关合的文意之佳妙和情意之深重。琵琶词,指的是高明所作《琵琶记》。李姬临别歌《琵琶记》曲辞,且以蔡伯喈比侯方域,说:“公子才名文藻,雅不减中郎。”然而“中郎学不补行”,才胜于德。《琵琶记》所述情节固然于史无稽,但蔡中郎确实有阿附董卓的劣迹,无以掩饰。“公子豪迈不羁,又失意,此去相见未可期,愿终自爱,无忘妾所歌琵琶词也!”李姬以“从不轻发”而今一发之后再“不复歌”相喻相誓,表达了爱人以德与生死相依的款款深情。作者笔下规箴侯生“终自爱”的李姬,显示了凛然的风骨和高洁的格调,却又如此深情绵邈、凄婉动人。这里在写情侣临别赠言时脱出常格,别具一种强毅的伦理道德的美学风采,摄取了发自李姬灵魂深处最为眩目的一次闪光,给读者以不可磨灭的印象。这既是《李姬传》取材和运笔的成功,也是侯方域自我反省的成功。侯方域入清之后因软弱畏祸参加了河南乡试,仅中副榜,此举于民族气节有亏,当时和后世都受人讥弹。但侯方域敢于直陈桃叶渡李姬“愿终自爱”的临别赠言,说明在对蔡中郎媚事董卓一类的问题上自己是否“自爱”,曾经历过内心反省。包括前文在义却阮大铖一事上的自我对照,应当说作者是在一定程度的反省意识支配下写作《李姬传》的。中国的文学与文人比较缺乏自我反省意识,侯方域愿以自己为参照,暴露主观的欠缺和客观的优胜,更觉难能可贵。

  最后一段写侯生去后之事,虽属全文的尾声,但对描写李姬形象仍是不可或缺的一笔。在这以前,李姬的动人光彩主要还是闪烁在她的言论之中,而到这时,她才以侯郎去后坚拒财雄势大的开府田仰的邀聘,以行动实践了自己的诺言。田仰的三百金利诱与“有以中伤”的威逼,她都不为所动。李姬的品德和人格至此光芒四射。她最后说:“吾向之所赞于侯公子者谓何?今乃利其金而赴之,是妾卖公子矣。”证实了她为人的“风调皎爽不群”,言出必践,忠于爱情。

  《李姬传》风格朴质刚健而无绮罗香泽之态;笔致含蓄,颇多有余不尽之意;选材凝炼集中,不枝不蔓;行文坦率,具有可贵的自我批评的反省意识,显示了名家风范。凡此种种,使《李姬传》这篇别传为人记诵,成为明清古文中的名篇。后来孔尚任依这篇文章为蓝本刻画《桃花扇》中的李香君形象。李香君的性格及剧中《却奁》《拒媒》等出的情节均以《李姬传》所述为主要依据,《李姬传》也因《桃花扇》得传大名而著名。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下)[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802-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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