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虽然说的是题画,却颇多咏怀言志之意,以题画为线索,融画意、友情、感慨于一体,于意象超远中见奇崛之气。 全诗十六句,四句一转韵。诗的前四句从苏轼遭贬黄州起笔、转入玉堂观画,引发归隐青林之想;五至八句写郭熙平远秋山图画意荒旷杳远;九至十二句表达诗人的南归之心;最后四句承上写诗人归愿难遂,求画慰归心。全诗章法曲折有序,韵法神形齐备,句法明丽清秀,内涵深蕴。
“黄州逐客未赐环,江南江北饱看山。玉堂卧对郭熙画,发兴已在青林间。”由“卧对”而“发兴”,用一“已”字,写出了苏轼身在玉堂,心游青林,顿然间神驰魄动的精神状态,点出郭熙画作使人“真即其处”的特点,真是“笔所未到气先吞”。这四句为平声删韵。按次韵诗惯例,隐括苏轼原作大意,叙述其在玉堂,即翰林院看郭熙画,因而萌生青林之思、隐逸之想。诗人次韵,语句多与苏轼原诗相应,却变化其次序。他从苏轼贬谪黄州起笔,转入玉堂观画,同时引发隐逸之想。诗人这一变化首先突出了郭熙画作的传神处。郭熙所谓“象外意”“景外妙”,就是要使人“见青山白道而思行,见平川落照而思望,见幽人山客而思居,见岩扃泉石而思游”。总之,要使人观此画而“起此心,如将真即其处”。苏轼原诗已有此意,诗人更用倒插句法来突出它。这一变化更使这首诗起笔即有龙腾虎跃之势。黄州与京师地隔千里,苏轼从遭贬到被召回,已有七年。这四句却以极简省的笔墨将偌大的时空距离紧紧相连。前二句由“黄州逐客”起,起得陡健;三句转入玉堂观画,转得突兀;四句既照应二句“饱看山”,将前三句紧相钩连,又落脚于“青林间”,点出一篇主旨,为后文开出无穷天地。
“郭熙官画但荒远,短纸曲折开秋晚。江村烟外雨脚明,归雁行边余叠巘”,郭熙《秋山》图虽为御院画,却不像当时画院派那样偏重形似,而是崇尚荒旷杳远的意境。第六句含三重意,说此画虽为短幅,但是笔致曲折,能于尺寸之间开拓出一派秋晚旷远景色。“短”“曲折”“开”一语一转,句法拗折夭矫。五、六两句是虚写,七、八两句则实写,以补足上面的意思。从苏轼原作可知此画是一幅平远秋山图。从“外”字“余”字可以看出这是远景,正合从近山望远山之意。近景处将霁未霁,所以雨点明晰可辨,而景深处渐远渐淡,叠嶂江村正在烟岚之外若沉若浮。山峦的另一端上方,又有一行秋雁高飞南向。雨烟与叠巘的隐显变化,雁行与层峦的远近映衬,构成了“有明有晦”的色调、“冲融而缥缥渺渺”的意境。虽然画面上并未致力于秋山形状的刻画,然而其荒远之致却从字里行间很好地表现了出来。遭际相同、气味相投的两位大诗人,在郭熙那种荒旷杳远的画意中又一次发生了共鸣。这四句转用上声阮韵,承上“郭熙画”正写画面,照应原作“离离短幅”二句。
“坐思黄柑洞庭霜,恨身不如雁随阳。熙今头白有眼力,尚能弄笔映窗光。”四句转平声阳韵,“画取”四句复转入声质韵,此二节韵意不双转。前四句承上秋雁之行而生南归之思,意脉遥遥呼应首节“青林”之想。“坐思黄柑”句化用唐代韦应物:“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须待满林霜”。秋霜降,桔柏黄,诗人却不能归去,于是感叹“恨身不如雁随阳”。“恨身不如雁随阳”句是化用杜甫“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表面上与上文意不相续,实则“雁随阳”句点明“黄柑”之思的含意,复将诗脉接回到画上来,以顿挫回旋之笔转入下文。既然归隐的愿望不能实现,那么慰藉情感聊胜于无,趁郭熙头虽白而目力尚能映窗作画时,请他“画取江南好风日”,以稍慰衰鬓游子的归心吧。这里“熙今”七句用的韵与“黄柑”二句相协调,意思则直接与下面“画取”几句相接,是三、四节的关键,不但补写了《秋山》图的主人形象,而且极自然地由三节过渡到四节。最后二句仍就求画而言。化用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句意收束全诗。杜甫诗言盛唐名画家王宰的佳作都成于舒闲不迫之间。诗人却变化其意,笔锋一转,说道:只是郭熙虽然肯作画,但他像王宰一样,要十日五日方能画得一幅,这对于渴望立刻见到家乡山水的诗人来说,略嫌迟缓。至此,全诗在迫切期待中结束。从次韵角度看,与苏轼原诗末尾求取龙门伊川图相应;而从此诗意脉看,又与开首苏轼的“青林”之思遥相呼应,画意、友情、归隐之思,一笔总收,余意荡漾于尺幅之外。
这首诗艺术上成功之处是能于跌宕恣纵之间表现出法度的深严,可从三方面体会。
章法:全诗的内涵很复杂,有苏轼与郭熙画做的关系,也有诗人自己与郭熙画作的关系及他与苏轼的关系。在这众多意思中,黄庭坚把握住情趣高洁旷远这一点,这正是郭画的精髓,也是苏、黄友谊的基础,这就在命意上抓住了根本,然后通过精心的结构,曲折有序地加以表现。作者首叙苏轼对画,末写自己求画,中间正写郭画以联结两端。在顺叙中处处用逆笔作顿宕勾勒,诗势似断复续,读来有龙腾虎跃之势。
韵法:这首诗用韵宽平,并且遵守七言诗四句一转韵、平仄互押的惯例。首四句用平声删韵,音调舒展清亮,正适于表现苏轼观画的旷逸情致。次四句用上声阮韵,音调上扬宛转,又很适宜表现郭画悠远的意境。这两节意随韵转,故节奏舒徐,有清远之趣。由观画而思乡,陡转平声阳韵,如大钟骤鸣,表现出画境在诗人心中引起的强烈振动。末段又转入声质韵,短促的节律又如同在诉说诗人渴望家乡山水的焦切心情。这两节韵脚音质变化大,又参用古诗韵意不双转之法,在古朴峭折的音律中隐隐透出一种抑郁之气。由舒徐清远而峭折不平,正反映了诗人观画时心情的变化。
句法:诗人的诗工于锤字炼句,前述“郭熙官画”二句的含意屈折、“但熙肯画”二句的善于点化,均是好例。更从全篇看,此诗前后两部分造句均陡快豪健,而中段的“江村”、“归雁”二句,明丽清秀,摇曳生姿,如同老树开花,别添一段妩媚。全诗因之而有变化神奇之妙。
这首词汪刻本有副题《对月》。从词中所抒写之情景看确是一首对月伤怀、凄凉幽怨之作。
词的上阕从“一种蛾眉”写起,一语双关,既是言月,也是言人。从月解,蛾眉,自然指蛾眉月。“下弦不似初弦好”说的是下弦月不若上弦月出现在满月之前,它出现在满月之后,故而残缺,虽同是蛾眉,却是寄了无限的哀伤;另下弦夜半后现,自是词人伤心难寐,辗转反侧思念旧人的时分,从人解,此处便是说那下垂的眉毛不如上弯的眉毛好,即愁苦之时的眉毛不如欢乐时的好,意思是说此时的离怀愁绪不如欢聚之快乐。而此处下弦也所暗指词人续娶的妻子官氏,初弦则暗指死去的卢氏,体现词人对官氏的不满和对卢氏的痛惜与怀念。词人如此作法,可谓婉曲而哀怨。“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庾信因《伤心赋》而著名,而词人二十三丧妻,此处以庾信自比,感慨自己虽未老去,却过早的伤心了。故自问“何事伤心早。”
词的下阕转以景语出之,化情思为景句,又含蕴要眇之至。“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这一句采用了白描的手法,物象并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却带出了深长而清淡的意境:冷冷清辉,清清素壁,窗前竹影横斜,深浅摇曳,似人有无尽心事。纳兰性德似乎一辈子都为心爱之人委婉缱绻,“空房悄”便是词人对死去的妻子卢氏的追思了。“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听乌啼,看残月西沉,空对素壁,孑然影吊。想蛾眉何在,下弦月残独凭吊,自然不如上弦月时,共剪窗烛罢。然而房空人去,只有独自叹息了。此句应为通篇词眼,流露出词人的满怀愁绪。
这首词先是采用了联想和比喻两种艺术手法,用“蛾眉”、“下弦”、“初弦”等形象隐喻所思之人的情貌,清新而婉曲地表达了词人对所思之人的爱慕和怜惜。又自比古人,用庾信点出自己的哀痛和思念。而后以景语出之,化情思为景句,又含蕴要眇之至。结尾处又用“空房”、‘乌啼“、”又下西楼“等凄婉意象,表达了词人内心的寂寥与幽怨。
同时该词的特点是短小而精致深长,言辞清淡而意蕴深远,这表现为词人所用的意象都是冷色调意象,带出的意境清素而凄婉,渲染的氛围凄清冷寂,处处点化出词人的思乡怀人之愁。
这是一篇爱国词,词的上片描写作者因为听到杜鹃“不如归去”的催促声,从而唤起了自己对往昔的回忆,对古今沧桑的感慨,尤其是对失去国家、被虏北上的宋恭帝的思念与惋惜。下片运用李商隐的诗句和苏秦的故事,表达对昔日繁华都城沦陷敌手、故国一片荒凉的愤恨不平,尤其是对抗金志士报国无门的人民遭受深重灾难的无限悲哀与同情。这首词题为“闻杜鹃”,全篇词意都从“闻杜鹃”生发开去,由此发端,由此收煞,由此过变,由此转换。
词的上片写出作者自己少年时代上都门游学、求取仕进的心情,地在长亭,时在薄暮,听到杜鹃的叫声,勾引起了羁旅之愁,产生了“不如归去”的意念,这与秦观《踏莎行》“杜鹃声里斜阳暮”的意境是相似的。十八年间,词人来往于“都门路”上;一眨眼,又有十六年没到过杭州,其间的变化,诚有隔世之感。词人用“白首人间今古”,概括这种生活体验。昔日少年,今朝白首,人事沧桑有如“古”“今”之变。“又惊绝,五更一句”,一个“又”字,词意深进一层。
“五更”句,指的是刘将孙《摸鱼儿》词里的句子:“今又古。任啼到天明,清血流红雨。”本来已在为世事的变幻而感叹不已,又那堪忍受杜鹃一夜啼到天明,故曰“惊绝”。写作这首词时,词人已经五十三岁,此时听到杜鹃声的感受,与少年时代的感受已迥然不同,既产生“黍离”、“麦秀”之感,又产生许多联想:由杜宇联想到被掳北去的恭帝。恭帝在北方颠沛流离,与当年蜀天子的遭遇相似,故曰“道是流离蜀天子”;而当初他在临安时讲的是吴语,故曰“甚当初,一似吴儿语”。
前片结尾二句:“臣再拜,泪如雨。”隐括杜甫诗意。杜甫《杜鹃》:“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身病不能拜,泪下如迸泉。”词人效法杜甫,把杜鹃当作流离北方的恭帝,遥遥再拜,泪如雨下。
下片描写了临安的凋敝和抗元英雄的牺牲。当词人“桃花前度”,重来临安的时候,画堂依然,客馆无恙,但在画桥边哀民遍地,一派“黄竹歌声”。此用李商隐《瑶池》“黄竹歌声动地哀”诗意。过片这几句,因中有“记”这一领字衔接上下,又有“真无数”、“画桥”、“前度”等字样,所写乃是临安失陷前的繁华景象,这是虚写;而“黄竹歌声”,才是眼前所见的凄凉景象,这是实写。词人将昔日之繁华和今日之冷落对照起来,虚实相生,倍增伤感,语意极含蓄。
“风雨断魂苏季子”三句,以“苏季子”比喻抗元英雄。苏季子即苏秦,他当年游说六国以抗秦,意欲封侯万户,后乃金尽裘敝,落魄而归。南宋末年的爱国志士们为抗击元军,恢复失土,英勇献身,不能归乡,只得梦回家山。“谁不愿、封侯万户?”建功立业,本是封建知识分子的共同愿望,但在国家多难的时候,为国捐躯的人,虽未封侯拜爵,却得到人们的普遍崇敬和深深忆念。
“寂寞江南”二句,描写临安附近人迹稀少。京都道上,人烟萧瑟,江南寂寞,道路难行,词人触景生情,家国之痛,涌上心头,从而逼出结句“啼尽血,向谁诉”,重又回环到“杜鹃”上,用拟人化的口吻,说杜鹃终日啼鸣,纵然啼尽鲜血,又向谁去诉说这一切人间的悲苦呢?结局有不尽之意,给读者留下充分的想象余地。
这首词题为“闻杜鹃”,全篇词意都从“闻杜鹃”生发开去,由此发端,由此收煞,由此过变,由此转换。在羁旅者的耳中,杜鹃声声,犹如家人“不如归去”的催唤声;而在遗民的心灵上,杜鹃声声,却唤起了对旧帝、对抗元英雄、对苦难人民的深深忆念和同情。杜鹃声是贯串全篇的词脉。这首词采用了总起分承的过变手法,将下片看来似乎不相连属,与杜鹃毫无关涉的数层词意,绾合起来,具见作者的艺术匠心。
文章对月夜景色作了美妙描绘,真实地记录了作者被贬黄州的一个生活片段,也体现了他与张怀民的深厚友谊与对知音甚少的无限感慨,同时表达了他壮志难酬的苦闷及自我排遣,表现了他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全文情感真挚,言简义丰,起于当起,止于当止,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本文可分为三层来赏析
第一层叙事:交待了时间,地点和夜游原因
首句即点明事件时间“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时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至黄州为团练副使已经四年了。这天夜里,月光照入他的房间,作者本欲就寝,怎奈被这美好的月色所迷,顿起雅兴,但想到没有同乐之人,遂动身去不远的承天寺寻张怀民。张怀民和苏轼一样,亦是被贬至黄州来的贬官,他和苏轼的友谊相当笃厚。当晚,张怀民也还未睡,于是二人一起来到院子中间散步。这一层叙事,朴素、淡泊而又自然流畅。(寻友夜游)
第二层写景:描绘庭中夜色
作者惜墨如金,只用十八个字,就营造出一个月光澄碧、竹影斑驳、幽静迷人的夜景。读者自可以发挥想象:月光清朗,洒落庭中,那一片清辉白茫茫一片好似积水空潭一般,更妙的是,“水”中还有水草漂浮,游荡,于是乎恍恍然便如仙境一般了。作者的高妙之处在于,以竹柏之影与月光两种事物互相映衬、比拟、比喻手法精当,新颖,恰如其分地渲染了景色的幽美肃穆。更体现出了月光清凉明净的特点,衬托出作者闲适的心境。
第三层:惋惜无人赏月
便转入议论。作者感慨到,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可是有此闲情雅致来欣赏这番景色的,除了他与张怀民外,恐怕就不多了,整篇的点睛之笔是“闲人”二字,苏轼谪居黄州,“不得签书公事”,所担任的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官,与儒家的“经世济民”之理想相去甚远,即所谓“闲人”之表层意义,它委婉地反映了苏轼宦途失意的苦闷;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月光至美,竹柏影至丽,而人不能识,唯此二人能有幸领略,岂非快事!苏轼的思想横跨儒释道三家,这便使他的处世态度有极大的包容性,可以说是宠辱不惊,进退自如。当然,他在逆境中的篇章更能折射出他的人格魅力!
文章中的“美”首先来自内容的“真”。东月朗照,激发了作者的游兴,想到没有“与乐者”,未免美中不足,因而寻伴,这时错觉生趣,情感触动,于是记下此景此情,顺理成章,一切是那么的和谐自然,毫无雕饰造作之感。这“美”来自语言的“纯”。笔记如同拉家常,娓娓叙来。虽然没有奇景之处,但却不能增删或改动什么字眼儿。点明日期,是笔记体游记所必须的,“月色入户”与“欣然起行”互为因果,寥寥数字,何其洗练!写庭下景色,用“空明”一词,不枝不蔓,体现出空灵、坦荡的意境,将竹柏影子比作水中藻荇,已然十分贴切,“交横”一词更准确地表现了藻荇姿态,仿佛触手可及。接着,作者笔锋陡转,连发二问,既亲切自然,富于韵律,又拓展时空,发人思绪。《记承天寺夜游》表达的感情是微妙而复杂的
这“美”来自结尾的“精”。从文章结构看,结句属“合”,就此打住。从语意上看,它包蕴丰富。“闲人”一词,表面上是自嘲地说自己和张怀民是清闲的人,闲来无事才出来赏月的,实际上却为自己的行为而自豪——月夜处处都有,却是只有情趣高雅的人能欣赏的,有了人的欣赏才有美,只有此时此地的月夜才是最幸运的,因为有情趣高雅的人来欣赏它。其次,“闲人”包含了作者郁郁不得志的悲凉心境,作者在政治上有远大的抱负,却被贬流落黄州,在内心深处,他又何尝愿做一个“闲人”呢?赏月“闲人”的自得只不过是被贬“闲人”的自慰罢了。
总之,游记以真情实感为依托,信笔写来,起于当起,止于当止,犹如行云流水,于无技巧中见技巧,达到了“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纯”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