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万木,千百里,飞上南天奇岳。”起首落笔写景,颇有气势,于井冈山万千景物中以大视野直选“参天万木”,一则5月底的井冈山景色宜人,高入云霄之木蓊蓊郁郁,年深岁久,山深绵邈,逶迤千百里,二则借参天大树起兴,“俱怀逸兴壮思飞”,“飞”上了这“南天奇岳”井冈山。一“飞”字使得原本平实无奇的开头染上一抹灵动之色,南方山系原本清秀婉润,而山势如飞,则又奇峭逼人。联系下文中“车子飞如跃”,则又可说是白描心情之畅快,当年老杜是乘舟“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而如今毛泽东则是乘汽车“即从茅坪抵茨坪”,身未到,心已远,心情的愉快从一“飞”字就初露端倪。
“故地重来何所见,多了楼台岳阁。”该句一问一答,以白描出之。此处“故地重来”一说,点明题旨,今昔对比,多少感慨隐寓其间,但毕竟是上阕,仅以此等概括句一笔带过,却为下文“忆往昔”张目,笔势如草蛇灰线,使得行文潜气内转。答句“多了楼台岳阁”,表面平淡,却暗含新中国成立后春和景明,百废俱兴之义。若是社会动荡不安,人民颠沛流离之际,大多则见草木含悲,山川变色,甚至岳台倾颓,断壁残垣,狐兔出没,又岂能有新建的“楼台岳阁”?但此处不得不指出,“楼台岳阁”四字太过泛泛,作词要有意境,情真景真此处可见,惜乎鲜明动人则未达。
“五井碑前,黄洋界上,车子飞如跃。”井冈山上有大井、小井、上井、中井、下井等地,总称五井,明清以来立有“五井碑”。黄洋界是井冈山五大哨口(桐木岭、朱砂冲、双八石、八面山、黄洋界)中最险要的一个,是从宁冈进入井冈山的必经之路。此处山势嵚崎崔嵬,常年云横雾锁,茫茫云海故又名“汪洋界”。因为地势险要,战争岁月里,黄洋界占据着重要位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三十多年前,井冈山军民曾在此进行过“黄洋界保卫战”,以少胜多,使得井冈山根据地转危为安。“车子飞如跃”,则补写上两句乃是车中所见,与其说车速快,毋宁说词人在感慨路况好。一则彼时山路崎岖,此时车行如飞,与记忆中的井冈山大相径庭,词人心情大好;二则是“高路入云端”,联想词人曾作“天堑变通途”,对于有着乐观精神,相信“人”的力量的伟大来说,这是让他最兴奋的。不过这里依然要指出,这一句作为词来说,太过平直,易流于浅滑,而且“飞”字与前句重复,略有叠床架屋之病。
“江山如画,古代曾云海绿。”上阕末句“江山如画”从东坡“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中来,未必作者此时想起坡公此词,但江山二字毕竟是吞吐八荒的大气势,指点江山,睥睨海内的傲然身姿跃然纸上。“古代曾云海绿”,为押韵调换词序,大意是,有人说,这里古代曾经是海。不过这一拗折,以“陌生化”的效果救前两句浅滑之失,倒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效。而且,此处的古代,就不仅仅是东坡的遥想三国了,而是李贺的“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一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梦天》)这样的景深了。在这样的历史长度下,甚至人类的历史活动都不过弹指一挥间了,词人的胸襟该是多豁达。据云该词手迹此句为“遍地男红女绿”,则词之味道诚然大失。上阕中词人赞叹人的力量之语虽未明写,但细品处处皆是,若到结束还要重作交代,不免使人腻烦,亦使词的“要渺宜修”特点丧失殆尽,毕竟爽利之词仍然是要葆有词的特色。
“弹指三十八年,人间变了,似天渊翻覆。”承上阕写变化之大,引起下文对往事的回忆。作者于1927年10月率领秋收起义的红军来到井冈山,创建了第一个革命根据地,到现在已经三十八年了,好像弹一下手指那么快,一晃就过去了,可是人世间变化了,就像苍天变成深潭.深潭变成苍天那样大。它的实际内容就是由战争年代变成了和平年代,由反动的资产阶级掌权变成无产阶级掌权,由旧中国变成新中国,由半封建半资本主义变成社会主义。这不仅是量的变化,而且是质的变化。
“犹记当时烽火里,九死一生如昨。独有豪情,天际悬明月,风雷磅礴。”写回忆在井冈山建立革命根据地、扩大红色政权的具体情况。是说,现在还记得,当时在战火中,同敌人激烈地厮杀,真是九死一生,好像发生在昨天。毛主席组织秋收起义时,曾经被反动的民团逮捕过,后来机智地逃了出来,找到队伍,率领他们上了井冈山。
起始一句,诗人承接上文,将感叹再往前一引,“弹指三十八年”,诗人屈指算来离开井冈山已有38年了,而在这“弹指一挥间”里,祖国江山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人间就彻底变了一个样,这一切犹如天翻地覆。但也勾起诗人对过去非凡峥嵘的岁月的追忆。“犹记当时烽火里,九死一生如昨。”这是诗人对井冈山革命斗争最形象的回忆。那时敌人不断围剿,战场上硝烟弥漫、烽火连天;红军战士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真中谓九死一生的激战如同发生在昨天。记忆是那么清晰,那么突出,令诗人难以忘却。但红军的胜利是必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诗人及红军将士“独有豪情”,勇驱“虎豹”;气势若磅礴的风雷,豪情若天边的一轮明月。最终“ 一唱雄鸡天下白”,中国人民迎来了解放,一切牛鬼蛇神全被扫除干净。
辛弃疾的词,素以风格多样而著称。他的这首《沁园春》,以戒酒为题,便是一首令人解颐的新奇滑稽之作。题目“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就颇新颖,似乎病酒不怪自己贪杯,倒怪酒杯紧跟自己,从而将酒杯人格化,为词安排了一主(即词中的“我”)一仆(杯)两个角色。全词通过“我”与杯的问答,风趣而又委婉地表达了作者对南宋政权的失望与自己心中的苦闷。
此词首句“杯汝来前!”从主人怒气冲冲的吆喝开始,以“汝”呼杯,而自称“老子”(犹“老夫”),接着就郑重告知:今朝检查身体,发觉长年口渴,喉咙口干得似焦炙的铁釜;近来又嗜睡,睡中鼻息似雷鸣。要追问其中缘由。言外之意,即是因酒致病,故酒杯之罪责难逃。“咽如焦釜”“气似奔雷”,以夸张的手法极写病酒反应的严重,同时也说明主人一向酗酒,接着“汝说”三句,是酒杯对主人责问的答辩。它说:酒徒就该像刘伶那样只管有酒即醉,死后不妨埋掉了事,才算是古今达者。这是不称“杯说”而称“汝说”,是主人复述杯的答话,其语气中,既惊讶于杯的冷酷无情,又似不得不承认其中有几分道理。故又叹息:“汝于知己,真少恩哉!”口气不但软了许多,反而承认了酒杯曾是自己的“知己”。
词的下片语气又转,似表明主人戒酒的决心。下片以一“更”字领起,使已软的语气又强硬起来,给人以一弛一张之感。古人设宴饮酒大多以歌舞助兴,而这种场合也最易过量伤身。古人又认为鸩鸟的羽毛置酒中可成毒酒。酒杯凭歌舞等媒介使人沉醉,正该以人间鸩毒视之。这等于说酒杯惯于媚附取容,软刀子杀人。如此罪名,死有余辜。然而这里只说“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倒底并未确认。接着又说:何况怨意不论大小,常由爱极而生;事物不论何等好,过了头就会成为灾害。实些话表面看来振振有词,实际上等于承认自己于酒是爱极生怨,酒于自己是美过成灾。这就为酒杯开脱不少罪责,故而从轻发落,只是遣之“使勿近”。“吾力犹能肆汝杯”,话很吓人,然而“勿留亟退”的处分并不重,主人戒酒的决心可知矣!杯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亦不再辩解,只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麾之即去”没什么,“招则须来”则大可玩味,说得俏皮。
总之,这首词通过拟人化的手法,成功地塑造了“杯”这样一个喜剧形象。它善于揣摸主人心理,能应对,知进退。在主人盛怒的情况下,它能通过辞令,化严重为轻松。当其被斥退时,还说“麾之即去,招则须来”,等于说主人还是离不开自己,自己准备随时听候召唤。
作者通过这种生动活泼的方式,委婉地述说了自己长期壮志不展,积愤难平,故常借酒发泄,以至于拖垮了身体,而自己戒酒,实出于不得已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另外,词中大量采取散文句法以适应表现内容的需要,此即以文为词。与原有调式不同,又大量熔铸经史子集的用语,从而丰富了词意的表现,在词的创作上也有其独到之处。
唐代边塞诗的读者,往往因为诗中所涉及的地名古今杂举、空间悬隔而感到困惑。怀疑作者不谙地理,因而不求甚解者有之,曲为之解者亦有之。这第四首诗就有这种情形。
前两句提到三个地名。雪山即河西走廊南面横亘廷伸的祁连山脉。青海与玉门关东西相距数千里,却同在一幅画面上出现,于是对这两句就有种种不同的解说。有的说,上句是向前极目,下句是回望故乡。这很奇怪。青海、雪山在前,玉门关在后,则抒情主人公回望的故乡该是玉门关西的西域,那不是汉兵,倒成胡兵了。另一说,次句即“孤城玉门关遥望”之倒文,而遥望的对象则是“青海长云暗雪山”,这里存在两种误解:一是把“遥望”解为“遥看”,二是把对西北边陲地区的概括描写误解为抒情主人公望中所见,而前一种误解即因后一种误解而生。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诗人在开篇描绘了一幅壮阔苍凉的边塞风景,概括了西北边陲的状貌。这两句话的意思是:青海湖上的天空,长云遮蔽,湖北面绵延着的雪山隐约可见,翻过雪山,就是河西走廊荒漠中的孤城,再往西,就可以看到玉门关。在唐代,西边有吐蕃,北边有突厥,当时的青海是唐军和吐蕃多次交战的地方,而玉门关外就是突厥的势力范围,所以这两座城池是唐重要的边防城。看着青海和玉门关,就使 战士想到曾经在这两个地方发生过的战斗场面,不由心潮澎湃。可见这两句写景中包含丰富的感情,有戍守边疆将士们对边防的关注,有他们对自己能担负保家卫国责任的自豪,也有边疆环境恶劣,将领戍边生活艰苦的孤寂心情,种种感情都融进了这苍凉 辽阔、迷茫昏暗的景象中。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两句由情景交融的环境描写转为直接抒情。“黄沙百战穿金甲”,是概括力极强的诗句。戍边时间之漫长,战事之频繁,战斗之艰苦,敌军之强悍,边地之荒凉,都于此七字中概括无遗。“百战”是比较抽象的,冠以“黄沙”二字,就突出了西北战场的特征, “百战”而至“穿金甲”,更可想见战斗之艰苦激烈,也可想见这漫长的时间中有一系列“白骨掩蓬蒿”式的壮烈牺牲。但是,金甲尽管磨穿,将士的报国壮志却并没有销磨,而是在大漠风沙的磨炼中变得更加坚定。“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豪壮的誓言。上一句把战斗之艰苦、战事之频繁越写得突出,这一句便越显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盛唐优秀的边塞诗有一个重要的思想特色,就是在抒写戍边将士的豪情壮志的同时,并不回避战争的艰苦,本篇就是一个显例。可以说,三、四两句不是空洞肤浅的抒情,正是因为有一、二两句那种含蕴丰富的大处落墨的环境描写。典型环境与人物感情高度统一,是王昌龄绝句的一个突出优点,这在本篇中也有明显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