猨、王孙居异山,德异性,不能相容。猨之德静以恒,类仁让孝慈。居相爱,食相先,行有列,饮有序。不幸乖离,则其鸣哀。有难,则内其柔弱者。不践稼蔬。木实未熟,相与视之谨;既熟,啸呼群萃,然后食,衎衎焉。山之小草木,必环而行遂其植。故猨之居山恒郁然。王孙之德躁以嚣,勃诤号呶,唶唶强强,虽群不相善也。食相噬啮,行无列,饮无序。乖离而不思。有难,推其柔弱者以免。好践稼蔬,所过狼藉披攘。木实未熟,辄龁咬投注。窃取人食,皆知自实其嗛。山之小草木,必凌挫折挽,使之瘁然后已。故王孙之居山恒蒿然。以是猨群众则逐王孙,王孙群众亦齚猨。猨弃去,终不与抗。然则物之甚可憎,莫王孙若也。余弃山间久,见其趣如是,作《憎王孙》云;
猨、王孙居异山,德异性,不能相容。猨之德静以恒,类¹仁让孝慈。居相爱,食相先,行有列,饮有序。不幸乖离,则其鸣哀。有难,则内其柔弱者。不践稼蔬。木实未熟,相与视之谨;既熟,啸呼群萃,然后食,衎(kàn)²焉。山之小草木,必环而行遂其植。故猨之居山恒郁然。王孙之德躁以嚣,勃诤³号呶,唶(zé)强强,虽群不相善也。食相噬(shì)啮,行无列,饮无序。乖离而不思。有难,推其柔弱者以免。好践稼蔬,所过狼藉披攘。木实未熟,辄龁(hé)咬投注。窃取人食,皆知自实其嗛(qiǎn)。山之小草木,必凌挫折挽,使之瘁(cuì)然后已。故王孙之居山恒蒿(hāo)然。以是猨群众则逐王孙,王孙群众亦齚(zé)(yuán)。猨弃去,终不与抗。然则物之甚可憎,莫王孙若也。余弃山间久,见其趣如是,作《憎王孙》云;
译文:猿和猢狲群居在不同的山上,彼此德行不同,互不相容。猿的德行文静稳重,都能仁爱谦让、孝顺慈善。它们群居时互相爱护,吃东西互相推让,行走时排成行列,饮水时遵守秩序。如果有的不幸失散离群,它就发出哀伤的鸣叫。假如遇到灾难,就把弱小的幼猿保护起来。它们不践踏庄稼蔬菜。树上的果子还未成熟时,大家共同小心看护着;果子成熟之后,便呼叫同伴聚齐,这才一同进食,显得一派和气欢乐的样子。它们遇到山上的小草幼树,一定绕道行走,使其能顺利生长。所以猿群居住的山头,经常是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的。那猢狲的德行暴躁而又吵闹,整天争吵嚎叫,喧闹不休,虽然群居却彼此不和。吃东西时互相撕咬,行走时争先恐后,饮水时乱成一团。有的离群走散了也不思念群体。遇到灾难时,便推出弱小的而使自己脱身。它们喜欢糟蹋庄稼蔬菜,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树上的果子还未成熟,就被他们乱咬牙扔。偷了人们的食物,都只知塞满自己的腮囊。遇到山上的小草幼树,一定要摧残攀折,直到毁坏干净才肯罢休。所以猢狲居住的山头经常是草木枯萎一片荒凉的。因此猿群众多时就把猢狲赶跑,猢狲多的时候也咬猿。猿就索性离去,始终不同猢狲争斗。因而动物中再没有比猢狲更可恶的了。我被贬到山区很久了,看到猢狲这样的行为,就写了这篇《憎王孙文》;
注释:¹类:都,大抵。²衎衎:和气欢乐的样子。³勃诤:相争。⁴号呶:号叫。⁵唶唶:大声呼叫。⁶强强:相随的样子。⁷龁:咬。⁸嗛:猴类两颊内藏食物的皮囊。⁹齚:咬。
湘水之浟浟兮,其上群山。胡兹郁而疲彼兮,善恶异居其间。恶者王孙兮善者猨,环行遂植兮止暴残。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不贼旃?
湘水之浟(yóu)¹兮,其上群山。胡兹郁而疲彼兮,善恶异居其间。恶者王孙兮善者猨,环行遂植兮止暴残。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²兮,胡不贼³(zhān)
译文:湘江水悠悠,两岸群山绵延起伏。为什么这座山草木茂盛而那座山光秃荒凉啊,因为善类和恶类分别聚居在这两座山上。凶恶的是猢狲啊,善良的是猿,绕道而行让草木顺利生长啊制止暴残。猢狲啊太可恨了!啊,山神啊,为何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注释:¹浟浟:水流的样子。²山之灵:山神(影射当时在位的唐宪宗)。³贼:诛杀。⁴旃:“之焉”二字的合音。
跳踉叫嚣兮,冲目宣龂。外以败物兮,内以争群。排斗善类兮,哗骇披纷。盗取民食兮,私己不分。充嗛果腹兮,骄傲欢欣,嘉华美木兮硕而繁,群披竞啮兮枯株根。毁成败实兮更怒喧,居民怨苦兮号穹旻。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独不闻?
跳踉(liáng)叫嚣兮,冲目宣龂(yín)¹。外以败物兮,内以争群。排斗善类兮,哗骇披纷。盗取民食兮,私己不分。充嗛果腹兮,骄傲欢欣,嘉华美木兮硕而繁,群披竞啮兮枯株根。毁成败实兮更怒喧,居民怨苦兮号穹(qióng)(mián)²。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独不闻?
译文:猢狲乱跳狂叫,龇牙瞪眼。对外毁坏东西,对内争夺打架。排挤打击善良的猿类啊,喧哗惊扰乱如麻。偷取百姓的食物,自己占有不分给同类。塞满两颊填饱肚子啊,得意洋洋骄傲自大。好花美树啊粗大又茂盛,群猴争折竞咬最后只剩死树枯根。毁坏了成果更加暴怒喧阗,百姓怨恨痛苦直呼苍天。猢狲啊真的太可恨!啊,山神,为何只有你听不见?
注释:¹宣龂:露出牙根肉。²穹旻:苍天。
猨之仁兮,受逐不校;退优游兮,唯德是效。廉、来同兮圣囚,禹、稷合兮凶诛。群小遂兮君子违,大人聚兮孽无余。善与恶不同乡兮,否泰既兆其盈虚。伊细大之固然兮,乃祸福之攸趋。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逸而居?
猨之仁兮,受逐不校;退优游兮,唯德是效。廉、来¹同兮圣²³,禹、稷合兮凶诛。群小遂兮君子违,大人聚兮孽无余。善与恶不同乡兮,否(pǐ)¹⁰既兆其盈虚。伊细大之固然兮,乃祸福之攸(yōu)¹¹趋。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逸而居?
译文:猿正直善良啊,遭受驱逐也不计较;从容不迫地退避,只将美好的德行来仿效。飞廉和恶来勾结起来,蒋圣人周文王囚禁;大禹与后稷携手合作,“四凶”都被铲除。小人得势君子就会遭殃,有德行的人聚在一起坏人就不会有好的结果。善与恶不能共处,倒霉还是幸运得视双方力量的强弱而定。弱肉强食是事物的必然规律啊,弱得祸强得福大势所趋。猢狲真是太可恨!啊,山神呀,为何你还如此安闲的居住在此?
注释:¹廉、来:指飞廉和恶来,相传是殷纣王的臣子。²圣:指周文王。³囚:周文王曾被殷纣王囚禁在羑(yǒu)里(今河南牖城)。⁴禹、稷:夏禹和后稷,是舜向尧推荐的二位贤臣。⁵凶:指“四凶”,相传是被舜放逐的四个恶人浑敦、穷奇、梼杌(táo wù)、饕餮(tāo tiè)。⁶遂:得逞。⁷违:遭殃。⁸孽:妖害。⁹否:恶运、倒霉。¹⁰泰:好运、顺利。¹¹攸:所。

  这篇骈文通篇采用对比方法,从居、食、行、饮、离等诸多方面,将“德性异,不能相容”的猿与王孙两种不同的习性、行为处处对照,揭露中唐时期统治阶级的罪恶行径,肯定王叔文革新政治的进步主张,表明了自己不与腐朽势力同流合污的坚定立场。文末,以骚体句式不仅继续揭露王孙的罪行,而且连声责问“山之灵”,言辞激烈,痛恨至深,增强了批判的力度。

  这篇文章主要由前半段的序文和后半段的骈文组成。

  通过对猿和王孙两种善恶不相容的猴子的描述,说明小人当道,君子受侮,不能根据力量大小判断好坏,应该从本质上看善恶的道理。表达了作者“大人聚兮蘖无余”的愿望。即有德行的人团结起来,小人就无法兴风作浪。联系作者经历看内容,不难发现,作者此文是以王孙喻写当时反对革新的顽固势力,以猿喻写当时的革新派,从而表达了自己对顽固势力围攻革新派的愤慨,热情地赞美王叔文集团进步主张,鲜明地表达自己不妥协的斗争精神。

  “居异山,德异性,不能相容”,起句总括全文,而后兵分两路,详细比较王孙和猿的种种不同。这对比,笔笔落在自然习性之内,又笔笔归之于“德”,善恶分明,功祸昭然,寓意十分显豁。序文之末和骚体开头,都夹入了作者自己的身影:“余弃山间久,见其趣如是”,“湘水之澈澈兮,其上群山”。这是一个“不容于尚书省”的谪官的身影、一个自信于德能杰出却在政治斗争中被放逐的失败者的身影。他在文章中出现,更拓掘了憎王孙而爱猿的寓意深度。

  骚体部分,针对序文所作的事实对比;加以铺陈、渲染,并重复出现“王孙兮甚可憎”,“山之灵兮,胡不贼旃”,“山之灵兮,胡独不闻”,“山之灵兮,胡逸而居”,一唱三叹。呼告和诘问,不仅抒发了作者嫉恶如仇和急于剪除祸害的心情,还表达了对姑息养奸、不辨善恶的最高统治者的不满。

  文章以简要生动的笔触,描述猿与王孙的德行和生活习性,堪为状物写形的范例。如写猿“木实未熟,相与视之谨;既熟,啸呼群萃,然后食,焉”。短短数句,就把猿爱惜稼蔬的品德,彼此间互相关心、和乐欢快、和睦相处的情景,传神地表现出来。又如,写王孙“乖离而不思。有难,推其柔弱者以免”。仅短短两句,就把王孙相互不相善、落井下石的冷酷残忍兽性写得淋漓尽致。这种简要生动的笔法,显示作者细微的洞察力和强劲的表现力。

  文章又以鲜明的对比,歌颂猿的品德,鞭挞王孙的丑行,相映成趣。一般的类比法,往往取其形似,而此文却别开生面,从德、食、居、行以及其后果。全面对比,这就有力地表达了爱之深、恨之切的感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特别是在对比中,猿以失败而告终,平添了悲剧色彩,激起人们的关切。

  文章还运用复沓迭唱法,抒写作者对王孙的憎恶。 “王孙兮甚可憎!”句,一连三次重复,表达了作者“物之甚憎,莫王孙若也”的看法,紧扣文题“憎”字,感情湍泻。文气贯通,气势恢宏。取得如此效果的原因是作者不是简单重复,在复沓中有递进意思。二如“噫,山之灵兮,胡不贼旃?”而变 “噫,山之灵兮,胡独不闻?”又变 “噫,山之灵兮,胡逸而居?”由要杀死王孙,而责山神不闻。直至怪山神不管、作者的愤慨不断深化,由感性升华到理性,找出王孙肆行的原因,把矛头直接指向山神,即最高的统治者。

  文章通过对猿和猢狲善恶不同的品德的描写,借此影喻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集团和以宦官、藩镇为主体的守旧顽固势力之间势不两立的矛盾斗争。作者满腔热情地赞颂了革新集团美好的品德行为,无情地鞭挞了顽固守旧势力排斥异己、祸国殃民的种种罪行。文末还对妍媸不分,纵恶为非的最高统治者提出严正的责问,表现了一个失败的改革者难得的信心和勇气。

参考资料:
1、 茅坤选编.唐宋八大家集:插图本.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8:149
2、 罗斌.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5.01:277
3、 景宏业解评.柳宗元集.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177-179

译文及注释

译文

猿和猢狲群居在不同的山上,彼此德行不同,互不相容。猿的德行文静稳重,都能仁爱谦让、孝顺慈善。它们群居时互相爱护,吃东西互相推让,行走时排成行列,饮水时遵守秩序。如果有的不幸失散离群,它就发出哀伤的鸣叫。假如遇到灾难,就把弱小的幼猿保护起来。它们不践踏庄稼蔬菜。树上的果子还未成熟时,大家共同小心看护着;果子成熟之后,便呼叫同伴聚齐,这才一同进食,显得一派和气欢乐的样子。它们遇到山上的小草幼树,一定绕道行走,使其能顺利生长。所以猿群居住的山头,经常是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的。那猢狲的德行暴躁而又吵闹,整天争吵嚎叫,喧闹不休,虽然群居却彼此不和。吃东西时互相撕咬,行走时争先恐后,饮水时乱成一团。有的离群走散了也不思念群体。遇到灾难时,便推出弱小的而使自己脱身。它们喜欢糟蹋庄稼蔬菜,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树上的果子还未成熟,就被他们乱咬牙扔。偷了人们的食物,都只知塞满自己的腮囊。遇到山上的小草幼树,一定要摧残攀折,直到毁坏干净才肯罢休。所以猢狲居住的山头经常是草木枯萎一片荒凉的。因此猿群众多时就把猢狲赶跑,猢狲多的时候也咬猿。猿就索性离去,始终不同猢狲争斗。因而动物中再没有比猢狲更可恶的了。我被贬到山区很久了,看到猢狲这样的行为,就写了这篇《憎王孙文》;

湘江水悠悠,两岸群山绵延起伏。为什么这座山草木茂盛而那座山光秃荒凉啊,因为善类和恶类分别聚居在这两座山上。凶恶的是猢狲啊,善良的是猿,绕道而行让草木顺利生长啊制止暴残。猢狲啊太可恨了!啊,山神啊,为何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猢狲乱跳狂叫,龇牙瞪眼。对外毁坏东西,对内争夺打架。排挤打击善良的猿类啊,喧哗惊扰乱如麻。偷取百姓的食物,自己占有不分给同类。塞满两颊填饱肚子啊,得意洋洋骄傲自大。好花美树啊粗大又茂盛,群猴争折竞咬最后只剩死树枯根。毁坏了成果更加暴怒喧阗,百姓怨恨痛苦直呼苍天。猢狲啊真的太可恨!啊,山神,为何只有你听不见?

猿正直善良啊,遭受驱逐也不计较;从容不迫地退避,只将美好的德行来仿效。飞廉和恶来勾结起来,蒋圣人周文王囚禁;大禹与后稷携手合作,“四凶”都被铲除。小人得势君子就会遭殃,有德行的人聚在一起坏人就不会有好的结果。善与恶不能共处,倒霉还是幸运得视双方力量的强弱而定。弱肉强食是事物的必然规律啊,弱得祸强得福大势所趋。猢狲真是太可恨!啊,山神呀,为何你还如此安闲的居住在此?

注释

类:都,大抵。

衎衎:和气欢乐的样子。

勃诤:相争。

号呶:号叫。

唶唶:大声呼叫。

强强:相随的样子。

龁:咬。

嗛:猴类两颊内藏食物的皮囊。

齚:咬。

浟浟:水流的样子。

山之灵:山神(影射当时在位的唐宪宗)。

贼:诛杀。

旃:“之焉”二字的合音。

宣龂:露出牙根肉。

穹旻:苍天。

廉、来:指飞廉和恶来,相传是殷纣王的臣子。

圣:指周文王。

囚:周文王曾被殷纣王囚禁在羑(yǒu)里(今河南牖城)。

禹、稷:夏禹和后稷,是舜向尧推荐的二位贤臣。

凶:指“四凶”,相传是被舜放逐的四个恶人浑敦、穷奇、梼杌(táo wù)、饕餮(tāo tiè)。

遂:得逞。

违:遭殃。

孽:妖害。

否:恶运、倒霉。

泰:好运、顺利。

攸:所。

创作背景

  这是作者被贬永州时期用骚体形式写的一篇寓言故事,创作时间是元和九年(公元814年)。作者被贬谪到山区很长一段时间,在山中观察到猢狲的所作所为,看到猢狲这样的品性,就写了这篇《憎王孙文》。

参考资料:
1、 茅坤选编.唐宋八大家集:插图本.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8:149
2、 《柳宗元诗文选注》编辑组选注.《柳宗元诗文选注》.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75:298
赏析

  这篇骈文通篇采用对比方法,从居、食、行、饮、猿等诸多方面,将“德性异,不能相容”的猿与王孙两种不同的习性、行为处处对照,揭露中唐时期统治阶级的罪恶行径,肯定王叔文革新政治的进步主张,表明憎自己不与两朽势力同流合污的坚定立场。文末,以骚体句式不仅继续揭露王孙的罪行,而且连声责问“山之灵”,言辞激烈,痛恨至深,增强憎批判的力度。

  这篇文章主要由前半段的序文和后半段的骈文组成。

  通过对猿和王孙两种善恶不相容的猴子的描述,说明小人当道,君子受侮,不能根据力量大小判断好坏,应该从本质上看善恶的道理。表达憎作者“大人聚兮蘖无余”的愿望。即有德行的人团结起来,小人就无法兴风作浪。联系作者精历看内容,不难熟现,作者此文是以王孙喻写当时反对革新的顽固势力,以猿喻写当时的革新派,从而表达憎自己对顽固势力围攻革新派的愤慨,热情地赞美王叔文集团进步主张,鲜明地表达自己不妥协的斗争精神。

  “居异山,德异性,不能相容”,起句总括全文,而后兵分两路,详细比较王孙和猿的种种不同。这对比,笔笔落在自然习性之内,又笔笔归之于“德”,善恶分明,功祸昭然,寓意十分显豁。序文之末和骚体开头,都夹入憎作者自己的身影:“余弃山间久,见其趣如是”,“湘水之澈澈兮,其上群山”。这是一个“不容于尚书省”的谪官的身影、一个自信于德能杰出却在政治斗争中被放逐的失败者的身影。他在文章中出现,更拓掘憎憎王孙而爱猿的寓意深度。

  骚体部分,针对序文所作的事实对比;加以铺陈、渲染,并重复出现“王孙兮甚可憎”,“山之灵兮,胡不贼旃”,“山之灵兮,胡独不闻”,“山之灵兮,胡逸而居”,一唱三叹。呼告和诘问,不仅抒熟憎作者嫉恶如仇和急于剪除祸害的心情,还表达憎对姑息养奸、不辨善恶的最高统治者的不满。

  文章以简要生动的笔触,描述猿与王孙的德行和生活习性,堪为状物写形的范例。如写猿“木实未熟,相与视之谨;既熟,啸呼群萃,然后食,焉”。短短数句,就把猿爱惜稼蔬的品德,彼此间互相关心、和乐欢快、和睦相处的情景,传神地表现出来。又如,写王孙“乖猿而不思。有难,推其柔弱者以免”。仅短短两句,就把王孙相互不相善、落井下石的冷酷残忍兽性写得淋漓尽致。这种简要生动的笔法,显示作者细微的洞察力和强劲的表现力。

  文章又以鲜明的对比,歌颂猿的品德,鞭挞王孙的丑行,相映成趣。一般的类比法,往往取其形似,而此文却别开生面,从德、食、居、行以及其后果。全面对比,这就有力地表达憎爱之深、恨之切的感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特别是在对比中,猿以失败而告终,平添憎悲剧色彩,激起人们的关切。

  文章还运用复沓迭唱法,抒写作者对王孙的憎恶。 “王孙兮甚可憎!”句,一连三次重复,表达憎作者“物之甚憎,莫王孙若也”的看法,紧扣文题“憎”字,感情湍泻。文气贯通,气势恢宏。取得如此效果的原因是作者不是简单重复,在复沓中有递进意思。二如“噫,山之灵兮,胡不贼旃?”而变 “噫,山之灵兮,胡独不闻?”又变 “噫,山之灵兮,胡逸而居?”由要杀死王孙,而责山神不闻。直至怪山神不管、作者的愤慨不断深化,由感性升华到理性,找出王孙肆行的原因,把矛头直接指向山神,即最高的统治者。

  文章通过对猿和猢狲善恶不同的品德的描写,借此影喻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集团和以宦官、藩镇为主体的守旧顽固势力之间势不两立的矛盾斗争。作者满腔热情地赞颂憎革新集团美好的品德行为,无情地鞭挞憎顽固守旧势力排斥异己、祸国殃民的种种罪行。文末还对妍媸不分,纵恶为非的最高统治者提出严正的责问,表现憎一个失败的改革者难得的信心和勇气。

参考资料:
1、 茅坤选编.唐宋八大家集:插图本.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8:149
2、 罗斌.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5.01:277
3、 景宏业解评.柳宗元集.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177-179
柳宗元

柳宗元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唐代河东(今山西运城)人,杰出诗人、哲学家、儒学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记》等六百多篇文章,经后人辑为三十卷,名为《柳河东集》。因为他是河东人,人称柳河东,又因终于柳州刺史任上,又称柳柳州。柳宗元出身河东柳氏,与刘禹锡并称“刘柳”,与韩愈并称为“韩柳”,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柳宗元一生留诗文作品达600余篇,其文的成就大于诗。骈文有近百篇,散文论说性强,笔锋犀利,讽刺辛辣。 ▶ 224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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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寄迹闽山寺,一笑翻然向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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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您暂居在这福建山中的庙里已两年,如今忽然要离开,前往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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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还照读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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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明月不知您已经离去,深夜还是悄悄地照进您书房的小窗。

  作者面对对朋友的离去,流露出浓重的悲伤。前两句直写,说张巨山在福建住了两年,即要要离开福建前往浙江。三、四句转换角度,以虚拟笔法,想像张巨山走后,人去楼空的情景,寄托自己对他的深情与怀念。

  “二年寄迹闽山寺,一笑翻然向浙江。”句直写,说张巨山在福建住了两年,如今要离开福建,前往浙江。“二年寄迹闽山寺”,表面全写张巨山,实际上带出自己与张巨山在这两年中过往密切,引出对分别的依依不舍。次句写张巨山离开,用了“一笑翻然”四字,看上去很洒脱,其实是故作达语。张巨山离开福建去浙江,既非回乡,又不是仕宦升迁,此词离别,肯定愁多欢少,因此诗人写他洒脱,正带有不得已处,加强自己对离别的不快。

  三、四句转换角度,以虚拟笔法,想像张巨山走后,人去楼空的情景,寄托自己对他的深情与怀念。书房依旧,但是人走了,如果是直写,便索然无味。历来诗人都喜欢通过明月来寄寓自己的情思,如李白“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苏台览古》)、“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刘禹锡“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石头城》),都是如此。刘子翚这首诗也借明月来说,强调明月仍然照进书窗,增加冷漠的气氛,同时通过无情的明月表现多情的举止,衬出人的多情,等于说自己日后见到空空的书房,将更加为眼前的别离而惆怅。这样一转折,加深了诗的底蕴,把情感也表现得更为丰富。

  自然界的风物,谁都知道是无情的,但由于诗人的观感心情不同,便有意对它们进行人格化,刘子翚这首诗就是如此,把明月拟人化,说它不知人已去,仍然多情地照着读书窗。这样的构思,在古代被普遍运用。著名的如唐崔护《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以桃花依旧,表现人事变化所产生的伤感。又如岑参《山房春事》云:“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把庭树拟人化,说它没体察到人已离去。其他如张泌《寄人》“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杜牧《赠别》“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都是如此,刘子翚这首诗,正是继承了这一传统的表现手法。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 :205-206 .
2、 张鸣 .宋诗选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4 :373-374 .

juésòngshān

liúhuī sòngdài 

èrniánmǐnshān xiàofānránxiàngzhèjiāng 
míngyuèzhījūn shēnháizhàoshūchuāng 
长歌破衣襟,短歌断白发。
长歌破衣襟,短歌断白发。
译文:写长歌把我的衣襟磨破,吟短诗使我的白发脱落。
秦王不可见,旦夕成内热。
秦王¹不可见,旦夕²成内热³
译文:谒见秦王没有机缘,日夜焦虑我心中烦热。
注释:¹秦王:指唐宪宗。宪宗当时在秦地,所以称为秦王。²旦夕:日日夜夜。³内热:内心急躁而炽热。
渴饮壶中酒,饥拔陇头粟。
渴饮壶中酒,饥拔陇(lǒng)¹(sù)
译文:喝口壶中酒,聊以解渴,拔把垅头谷,暂充饥饿。
注释:¹陇头:田间地头。此二句比喻诗人如饥似渴地思念唐宪宗。
凄凉四月阑,千里一时绿。
凄凉四月阑,千里一时绿。
译文:四月将尽,千里大地一片绿色,自己却贫困潦倒,不由人感到凄凉难过。
夜峰何离离,明月落石底。
夜峰何离离¹,明月²落石底。
译文:夜幕中峰峦起伏重叠,明亮的月光却只向谷底照射。
注释:¹离离:重叠、罗列的样子。²明月:比喻唐宪宗。
徘徊沿石寻,照出高峰外。
(pái)(huái)¹沿石寻,照出高峰外。
译文:我来来回回沿着石崖寻觅,可它又在高峰之外不可捉摸。
注释:¹徘徊:彷徨不进貌。
不得与之游,歌成鬓先改。
不得与之¹游,歌成鬓(bìn)先改²
译文:自己终不得与其共事,歌成而头发早已变白。
注释:¹之:代词,代指唐宪宗。²鬓先改:鬓发已经变白。

  开头二句紧扣诗题,有愁苦万分,悲歌不已的意思。“破”、“断”二字,用得很奇特,但也都入情入理。古人有“长歌当哭”的话,长歌当哭,泪洒胸怀,久而久之,那衣襟自然会破烂。杜甫有“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春望》)的诗句,人到烦恼之至,无计可施的时候,常常会下意识地搔爬头皮,白发越搔越稀。这首诗的“断”可能就是由杜甫诗中的“短”生发出来的。

  三、四句写进见“秦王”的愿望不能实现,因而内心更加郁闷,像是烈火中烧,炽热难熬。“秦王”当指唐宪宗。王琦说:“时天子居秦地,故以秦王为喻。”(《李长吉歌诗汇解》)李贺在世时,宪宗还能有所作为,曾采取削藩措施,重整朝政,史家有“中兴”之誉。李贺对这样的君主是寄托希望的。他在考进士受到排挤打击之后,幻想他能像马周受知于唐太宗那样,直接去见皇帝,以实现他的政治理想。

  五、六句具体描述诗人苦闷的心情与清贫的生活,与开头二句相照应、相补充。“渴饮壶中酒”,渴是“内热”的表现,饮酒的目的在于平息内热、消愁解闷;“饥拔陇头粟”,为求见“秦王”不惜忍饥挨饿,靠从地里拔粟充饥。

  七、八句写景。“凄凉四月阑,千里一时绿”,初夏已尽,盛夏来临,草木葱翠,生气勃勃,原是不会有凄凉之感的。然而“绿肥红瘦”,万花摇落,诗人又不禁为之唏嘘感叹。下面的“千里”句,故意用欢乐的色调映衬凄苦的情怀,颇有“春物与愁客,遇时各有违”(孟郊《春愁》)的意味,这样反复渲染,有一唱三叹之妙。诗人述怀从景物落笔,寄情于景,意味深长。

  后六句采用借喻、拟人等修辞手法,表面上写景物,实际上写人事。“夜峰何离离,明月落石底”。夜间的峰峦一个挨一个地排列着,黝黑而高,竟把那明朗的月亮遮得无影无踪,让诗人感到纳闷。诗人沿着那崎岖的石径四处寻觅,忽而发现它在高峰之外。峰峦阻隔,高不可攀,心中异常痛苦,因而慷慨悲歌,鬓发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苍白,忧伤催人老。“夜峰”、“明月”等句喻意微婉。“明月”借喻唐宪宗,夜峰指代他身边的卿相们,意思是宪宗为一些大臣所包围,闭目塞聪,就像月亮为峰峦所阻隔,虽有明光,却不能下达。这些表明诗人深知当时朝廷的弊病,他想向宪宗陈述国事,以匡时救弊,然而“山”高“月”远,投告无门,只有暗自忧伤而已。

  杜牧在《李长吉歌诗叙》中评李贺的诗说:“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骚》有感怨刺怼,言及君臣理乱,时有以激发人意。乃贺所为,得无有是?”这首诗在立意和表现方法的运用上,都与《离骚》很相似。“夜峰何离离,明月落石底”,寄托遥深。诗人把自己的意志和情绪融化在生动的比喻和深邃的意境中,含蓄隽永,优美动人,颇得《离骚》的神髓。

参考资料:
1、 朱世英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024-1025
有一大虫,欲向野中觅食,见一刺猬仰卧,谓是肉脔,欲衔之。忽/被/猬/卷着鼻/惊走/不知休息。直至山中,困乏,不觉昏睡,刺猬乃放鼻而走。大虫忽起欢喜,走至橡树下,低头见橡斗,乃侧身语云:“旦来遭见贤尊,愿郎君且避道!”《启颜录》
有一大虫¹,欲向野中觅食,见一刺猬仰卧,谓²是肉脔(luán)³,欲。忽被猬卷着鼻,惊走,不知休息。直至山中,之乏,不觉昏睡,刺猬乃放鼻而走。大虫忽起欢喜,走至橡树下,低头见橡斗,乃侧身语云¹⁰:“旦¹¹来遭见贤尊,愿郎君¹²且避道!”《启颜录》
译文:有一只老虎,想到野外寻找食物,看见一只刺猬仰面躺在地上,以为是块肉,便想叼走它。忽然老虎被刺猬一卷身,刺住了鼻子,吓得老虎狂奔起来,不敢停歇。一直跑到山里,老虎又困又累,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刺猬于是放开老虎的鼻子走开了。老虎一觉醒来十分开心,走到橡树下面,低头看见地上带刺的橡果,赶紧侧身躲在一旁说:“今天早上曾碰见过令尊大人,希望郎君暂且给我让让路!”
注释:¹大虫:老虎。²谓:以为。³肉脔:肉块。脔:切成小块的肉。⁴欲:想要。⁵衔:咬,叼。⁶之:代词,指肉。⁷走:逃跑。⁸不觉:不知不觉。⁹橡斗:即橡栗,或栎实。橡树(栎树)的果实,外壳有刺毛。¹⁰云:说。¹¹旦:早上。¹²郎君:古代对年轻男子的尊称。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¹也。为楚怀王²左徒³。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xián)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译文:屈原,名字叫平,是楚王的同姓。做楚怀王的左徒。(他)知识广博,记忆力很强,明了国家治乱的道理,擅长外交辞令。对内,同楚王谋划商讨国家大事,颁发号令;对外,接待宾客,应酬答对各国诸侯。楚王很信任他。
注释:¹楚之同姓:楚王族本姓芈(mǐ),楚武王熊通的儿子瑕封于屈,他的后代遂以屈为姓,瑕是屈原的祖先。楚国王族的同姓。屈、 景、昭氏都是楚国的王族同姓。²楚怀王:楚威王的儿子,名熊槐,公元前年至前年在位。³左徒:楚国官名,职位仅次于令尹。⁴博闻强志:见识广博,记忆力强。志,同“记”。⁵明于治乱:通晓国家治乱的道理。⁶娴于辞令:擅长讲话。娴,熟悉。辞令,指外交方面应酬交际的语言。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上官大夫¹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²,屈平属(zhǔ)³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译文:上官大夫和他职位相等,想争得楚王对他的宠爱,便心里嫉妒屈原的贤能。楚怀王派屈原制定国家的法令,屈原编写的草稿尚未定稿,上官大夫看见了,就想把草稿强取为己有,屈原不赞同。上官大夫就谗毁他说:“君王让屈原制定法令,大家没人不知道的,每出一道法令,屈原就炫耀自己的功劳,说:‘除了我,没有人能制定法令了’。”楚王听了很生气,因而疏远了屈原。
注释:¹上官大夫:楚大夫。上官,复姓。²宪令:国家的重要法令。³属:写作。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chán)(chǎn)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¹。“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²,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dá)³,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fěi)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kù),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¹⁰极大,举类迩(ěr)¹¹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¹²;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¹³(zhuó)(nào)¹⁴污泥之中,蝉蜕(tuì)¹⁵于浊(zhuó)(huì),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¹⁶世之滋¹⁷垢,皭(jiào)¹⁸(niè)¹⁹而不滓(zǐ)²⁰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译文:屈原痛心楚怀王听信谗言,不能分辨是非,谄媚国君的人遮蔽了楚怀王的明见,品行不正的小人损害国家,端方正直的人不被昏君谗臣所容,所以忧愁深思,就创作了《离骚》。“离骚”,就是遭遇忧愁的意思。上天,是人的原始;父母,是人的根本。人处境困难时,总是要追念上天和父母(希望给以援助),所以劳累疲倦时,没有不呼叫上天的;病痛和内心悲伤时,没有不呼叫父母的。屈原正大光明行为正直,竭尽忠心用尽智慧来侍奉他的国君,却被小人离间,可以说处境很困难。诚信而被怀疑,尽忠却被诽谤,能没有怨愤吗?屈原作《离骚》,是从怨愤引起的。《诗经》中的《国风》,写男女恋情而不过度,《小雅》有怨刺之言,但不直接愤怒。屈原的《离骚》诗,则两者之美兼而有之。(他)远古提到帝喾,近古提到齐桓公,中古提到商汤、周武王,利用古代帝王这些事用来讽刺当世社会。阐明道德的广大崇高,治乱的条理,没有不全表现出来的。他的文章简约,语言含蓄,他的志趣高洁,行为正直。就其文字来看,不过是寻常事情,但是它的旨趣是极大的,列举的是近事,而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深远。他的志趣高洁,所以作品中多用美人芳草作比喻;他的行为正直,所以至死不容于世。他自动地远离污泥浊水,像蝉脱壳那样摆脱污秽环境,以便超脱世俗之外,不沾染尘世的污垢,出于污泥而不染,依旧保持高洁的品德,推赞这种志行,即使同日月争光都可以。
注释:¹《离骚》:屈原的代表作,自叙生平的长篇抒情诗。关于诗题,后人有二说。一释“离”为“罹”的通假字,离骚就是遭受忧患。二是释“离”为离别,离骚就是离别的忧愁。²反本:追思根本。反,通“返”。³惨怛:忧伤。⁴盖:表推测性判断,大概。⁵帝喾:古代传说中的帝王名。相传是黄帝的曾孙,号高辛氏。⁶齐桓:即齐桓公,名小白,春秋五霸之一,公元前年至前年在位。⁷汤:商朝的开国君主。⁸武:指周武王,灭商建立西周王朝。⁹条贯:条理,道理。“见”同“现”。¹⁰指:同“旨”。¹¹迩:近。“见”同“现”。¹²称物芳:指《离骚》中多用兰、桂、蕙、芷等香花芳草作比喻。¹³疏:离开。¹⁴濯淖:污浊。¹⁵蝉蜕:这里是摆脱的意思。¹⁶获:玷污。¹⁷滋:通“兹”,黑。¹⁸皭然:洁白的样子。¹⁹泥:动词,染黑。²⁰滓:污黑。
屈平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佯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屈平既绌(chù)¹,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zòng)²亲,惠王³患之。乃令张仪(yáng)去秦,厚币委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wū)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xī),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gài)¹⁰,遂取楚之汉中¹¹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¹²。魏闻之,袭楚至邓¹³。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译文:屈原已被罢免。后来秦国准备攻打齐国,齐国和楚国结成合纵联盟互相亲善。秦惠王对此担忧。就派张仪假装脱离秦国,用厚礼和信物呈献给楚王,对怀王说:“秦国非常憎恨齐国,齐国与楚国却合纵相亲,如果楚国确实能和齐国绝交,秦国愿意献上商、於之间的六百里土地。”楚怀王起了贪心,信任了张仪,就和齐国绝交,然后派使者到秦国接受土地。张仪抵赖说:“我和楚王约定的只是六里,没有听说过六百里。”楚国使者愤怒地离开秦国,回去报告怀王。怀王发怒,大规模出动军队去讨伐秦国。秦国发兵反击,在丹水和淅水一带大破楚军,杀了八万人,俘虏了楚国的大将屈匄,于是夺取了楚国的汉中一带。怀王又发动全国的兵力,深入秦地攻打秦国,交战于蓝田。魏国听到这一情况,袭击楚国一直打到邓地。楚军恐惧,从秦国撤退。齐国终于因为怀恨楚国,不来援救,楚国处境极端困窘。
注释:¹绌:通“黜”,废,罢免。指屈原被免去左徒的职位。²从:同“纵”。从亲,合纵相亲。当时楚、齐等六国联合抗秦,称为合纵,楚怀王曾为纵长。³惠王:秦惠王,公元前年至年在位。⁴张仪:魏人,主张“连横”,游说六国事奉秦国,为秦惠王所重。⁵佯:伪装;假装。⁶委:呈献。⁷质:通“贽”,信物。⁸商、於:秦地名。商,在今陕西商州市东南。於,在今河南内乡东。⁹丹、淅:二水名。丹水发源于陕西商州市西北,东南流入河南。淅水,发源于南卢氏县,南流而入丹水。¹⁰屈匄::楚大将军。¹¹汉中:今湖北西北部、陕西东南部一带。¹²蓝田:秦县名,在今陕西蓝田西。¹³邓:春秋时蔡地,后属楚,在今河南邓州市一带。
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原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明年¹,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jìn)²,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原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³,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译文:第二年,秦国割汉中之地与楚国讲和。楚王说:“我不愿得到土地,只希望得到张仪就甘心了。”张仪听说后,就说:“用一个张仪来抵当汉中地方,我请求到楚国去。”到了楚国,他又用丰厚的礼品贿赂当权的大臣靳尚,通过他在怀王宠姬郑袖面前编造了一套谎话。怀王竟然听信郑袖,又放走了张仪。这时屈原已被疏远,不在朝中任职,出使在齐国,回来后,劝谏怀王说:“为什么不杀张仪?”怀王很后悔,派人追张仪,已经来不及了。
注释:¹明年:指楚怀王十八年(公元前年)。²靳尚:楚大夫。一说即上文的上官大夫。³顾反:回来。反,通“返”。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眜。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眜(mò)¹。时秦昭王²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
译文:后来,各国诸侯联合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杀了楚国将领唐昧。这时秦昭王与楚国通婚,要求和怀王会面。怀王想去,屈原说:“秦国是虎狼一样的国家,不可信任,不如不去。”怀王的小儿子子兰劝怀王去,说:“怎么可以断绝和秦国的友好关系!”怀王终于前往。一进入武关,秦国的伏兵就截断了他的后路,于是扣留怀王,强求割让土地。怀王很愤怒,不听秦国的要挟。他逃往赵国,赵国不肯接纳。只好又到秦国,最后死在秦国,尸体运回楚国安葬。
注释:¹唐昧:楚将。楚怀王二十八年(公元前年),秦、齐、韩、魏攻楚,杀唐昧。²秦昭王:秦惠王之子,公元前年至前年在位。³武关:秦国的南关,在今陕西省商州市东。⁴内:同“纳”。
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长子顷襄(xiāng)¹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²。楚人既咎(jiù)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³,眷(juàn)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译文:怀王的长子顷襄王即位,任用他的弟弟子兰为令尹。楚国人都抱怨子兰,因为他劝怀王入秦而最终未能回来。屈原也为此怨恨子兰,虽然流放在外,仍然眷恋着楚国,心里挂念着怀王,念念不忘返回朝廷。他希望国君总有一天醒悟,世俗总有一天改变。屈原关怀君王,想振兴国家改变楚国的形势,一篇作品中,都再三表现出来这种想法。然而终于无可奈何,所以不能够返回朝廷。由此可以看出怀王始终没有觉悟啊。
注释:¹顷襄王:名熊横,公元前年至前年在位。²令尹:楚国的最高行政长官。³虽放流:以下关于屈原流放的记叙,时间上有矛盾,文意也不连贯,可能有脱误。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¹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cuò)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²曰:“井渫³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pàn),颜色憔悴,形容枯槁(gǎo)。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lǘ)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bū)其糟而啜(chuò)其醨(lí)?何故怀瑾握瑜¹⁰,而自令见放为¹¹?”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¹²,受物之汶(mén)¹³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hào)¹⁴之白,而蒙世之温蠖(huò)¹⁵乎?”乃作《怀沙》¹⁶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
译文:国君无论愚笨或明智、贤明或昏庸,没有不想求得忠臣来为自己服务,选拔贤才来辅助自己的。然而国破家亡的事接连发生,而圣明君主治理好国家的多少世代也没有出现,这是因为所谓忠臣并不忠,所谓贤臣并不贤。怀王因为不明白忠臣的职分,所以在内被郑袖所迷惑,在外被张仪所欺骗,疏远屈原而信任上官大夫和令尹子兰,军队被挫败,土地被削减,失去了六个郡,自己也被扣留死在秦国,为天下人所耻笑。这是不了解人的祸害。《易经》说:“水井淘干净了,但是没人饮用,(这)让我心里感到难过,(因为这是)可以汲取饮用的。君主如果贤明,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现在君主是这样的不贤明,哪里还谈得上幸福呢!令尹子兰得知屈原怨恨他,非常愤怒,终于让上官大夫在顷襄王面前说屈原的坏话。顷襄王发怒,就放逐了屈原。屈原到了江滨,披散头发,在水泽边一面走,一面吟咏着。脸色憔悴,形体面貌像枯死的树木一样毫无生气。渔父看见他,便问道:“您不是三闾大夫吗?为什么来到这儿?”屈原说:“整个世界都是混浊的,只有我一人清白;众人都沉醉,只有我一人清醒。因此被放逐。”渔父说:“聪明贤哲的人,不受外界事物的束缚,而能够随着世俗变化。整个世界都混浊,为什么不随大流而且推波助澜呢?众人都沉醉,为什么不吃点酒糟,喝点薄酒?为什么要怀抱美玉一般的品质,却使自己被放逐呢?”屈原说:“我听说,刚洗过头的一定要弹去帽上的灰沙,刚洗过澡的一定要抖掉衣上的尘土。谁能让自己清白的身躯,蒙受外物的污染呢?宁可投入长流的大江而葬身于江鱼的腹中。又哪能使自己高洁的品质,去蒙受世俗的尘垢呢?”于是他写了《怀沙》赋。因此抱着石头,就自投汨罗江而死。
注释:¹世:三十年为一世。²《易》:即《周易》,又称《易经》。这里引用的是《易经·井卦》的爻辞。³渫:淘去泥污。这里以淘干净的水比喻贤人。⁴被:通“披”。披发,指头发散乱,不梳不束。⁵三闾大夫:楚国掌管王族昭、屈、景三姓事务的官。⁶餔:吃,食。⁷糟:酒渣。⁸啜:喝。⁹醨:薄酒。¹⁰瑾、瑜:都是美玉。¹¹为:表示疑问的语气词。¹²察察:洁白的样子。¹³汶汶:浑浊的样子。¹⁴皓皓:莹洁的样子。¹⁵温蠖:尘滓重积的样子。¹⁶《怀沙》:在今本《楚辞》中,是《九章》的一篇。令人多以为系屈原怀念长沙的诗。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¹、唐勒、景差²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³。……
译文:屈原死了以后,楚国(还)有宋玉、唐勒、景差一些人,都爱好文学,由于擅长写赋受到人们称赞;然而都效法屈原的委婉文辞,始终没有人敢于直谏。从这以后,楚国一天比一天缩小,几十年后,终于被秦国所灭亡。
注释:¹宋玉:相传为楚顷襄王时人,屈原的弟子,有《九辩》等作品传世。²唐勒、景差:约与宋玉同时,都是当时的词赋家。³“数十年”句:公元前年秦灭楚。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鵩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太史公¹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²,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鵩鸟赋》³,同死生,轻去,又爽然自失矣。”
译文:太史公说:我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为他的志向不能实现而悲伤。到长沙,经过屈原自沉的地方,未尝不流下眼泪,追怀他的为人。看到贾谊凭吊他的文章,文中又责怪屈原如果凭他的才能去游说诸侯,哪个国家不会容纳,却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读了《鵩鸟赋》,把生和死等同看待,认为被贬和任用是不重要的,这又使我感到茫茫然失落什么了。
注释:¹太史公:司马迁自称。²《天问》《招魂》《哀郢》:都是屈原的作品。《招魂》一说为宋玉所作。《哀郢》是《九章》中的一篇。³《鵩鸟赋》:贾谊所作。⁴去:指贬官放逐。⁵就:指在朝任职。
本文是一篇极为优秀的传记文学。文章以记叙屈原生平事迹为主,用记叙和议论相结合的方式热烈歌颂了屈原的爱国精神、政治才能和高尚品德,严厉地谴责了楚怀王的昏庸和上官大夫、令尹子兰的阴险。本文所记叙的屈原的生平事迹,特别是政治上的悲惨遭遇,表现了屈原的一生和楚国的兴衰存亡息息相关,他确实是竭忠尽智了。屈原留给后人的财富甚丰,他的高尚品德、爱国精神乃至文学成就,至今具有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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